他眼泪汪汪地爬起来时,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忽然降下一道轰隆的雷声,声音很大,甚至会有种正正好要从孟习头顶劈下去的错觉。
孟习那时还只是个14岁的小少年,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虽然个子拔上来了,但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儿,当场被轰鸣声吓得呆若木鸡。
这道正好卡在他脑门上方的雷声足足打了六遍,震声撼动大地,孟习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甚至能感受到尘土在地表上的震动。
等到雷鸣声消失,孟习惊魂未定地爬起来,手脚和脸都在发麻,脚心甚至直接抽了筋。
他坐在地上掰了半天才缓过来,此时乔磊从前方骑着乌拉乌拉响的摩托停在了他的眼前,开玩笑地问他在地上干什么。
孟习于是像往常一样,把刚才遭遇了六道惊雷的事情告诉他,乔磊以为他是吓傻了、产生了什么幻觉,还一本正经地说他这是要飞升成仙了,刚才的雷就是渡劫雷。
孟习一脸严肃地和他说事实,没想到乔磊只是当开玩笑,因此还生了一下闷气。
然而谁都没想到,乔磊一语成谶。
起初是他喂养学校里的一只流浪猫,那猫因为被人骗去医院做了绝育,失去了心爱的蛋蛋后,从此对人这种生物恨之入骨。
这猫也刁蛮,孟习喂食时开的罐头顿顿不落,但要是敢摸一下毛,立马亮出爪子伺候。
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凶恶得很。
那天孟习照常去给它喂食,兴许是熟了的缘故,那猫放松了警惕,没等他走就抱着罐头舔了起来。
孟习看着他那一身油光水亮的黑白色毛皮,手实在痒痒,就忍不住上手摸了一下。
摸了半秒就收了回来,怕被挠。
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就在他摸完之后,那只猫忽然停下了动作,一脸呆滞,半天后翻了个身滚到了孟习脚边,喵喵喵地撒娇要人摸,完全不复往日黑帮老大的模样。
孟习一边撸猫一边懵,有一同喂食的朋友也想上去摸,乖猫瞬间变了脸色,唰地一爪出去,留下一道浅浅的爪印。
紧接着又翻了回来,喵喵喵地用脑袋蹭他的手掌心。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简直看得人叹为观止。
后来大家试了好多次,无一例外都被猫猫以爪示威了——除了孟习。
大家都挺奇怪,不过想到孟习喂食喂得最多,猫又流浪久了,想找个铲屎官也挺合情合理的。
孟习也就没有在意。
真正让他感到怪异的,是他认识了一年多的好朋友,突然甩了一直恩爱甜蜜的男朋友,转头和他告了白。
孟习和她关系很熟,知道她一直对自己没意思,还一直开玩笑说要把自己的好姐妹介绍给他。
结果突然某天转了性,跑来说喜欢他。
孟习表情瞬间裂了,一开始以为她在开玩笑,后来发现这位朋友是认真的,他也忍不住问了,“你喜欢我什么?”
她迷茫了两秒,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特别喜欢你,想和你谈恋爱。
朋友当然没能做成了。
让孟习彻彻底底意识到不对劲的,是一直和他们私底下不太对付的高三学长,也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富贵少年,某天在篮球场推了他一把,趾高气扬地走了。
第二天下午放学时,富贵少年把他堵在小路上,手里捧着一把新鲜的玫瑰花,和他说我喜欢你,一天不见你心里就痒痒得受不了,想和你谈恋爱。
孟习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渐渐失去了控制。
他自认长得不错、性格也好,也会那么点才艺(比如打篮球),但是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能有成为万人迷的本事。
让厌恶人类的猫主动亲近,让一贯当他是兄弟的女性朋友告白,甚至连一向不对付的死对头都能给他献上一束玫瑰花,老土地说山无棱天地合,我们可不可以百年好合。
好你妈个头。
孟习渐渐地感知到恐慌,他去医院做了检查,在挂号室前转了一圈,他先是挂了皮肤科。
进了皮肤科没有五分钟,他按照医生的叮嘱,重新挂号去了隔壁的精神科。
医生做了一大堆的检查,在经过漫长的几个小时后他判定孟习可能是患有焦虑症和臆想症。
孟习拎着一大袋子的药慢慢走回了家,看着医生写的注意事项,心里渐渐找到了一丝安定。
说不定真的是他学习压力太大出现了幻觉,也可能是太自恋了,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情?也可能那些人从前就隐隐喜欢他,只是他太迟钝了,根本没有意识到。
他遵从医嘱吃了十几片药,不断地催眠自己,只要按时吃药,积极治疗,这个世界就一定可以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这件事他不敢和爸妈说,也不敢和周围的任何一个朋友说,他甚至戴上了手套,把自己裹得厚厚实实的,害怕被人指责是怪物。
唯一能让他放松的出口是乔磊。
乔磊是他最好的朋友,乔磊身上有个特质,他很仗义,而且像是那种武侠小说中的江湖义气——别管我兄弟做得对不对,我反正和他是一条道上的,我帮亲不帮理。
以往孟习因为他蛮不讲理这点颇有微词,但是现在却很高兴,甚至有点庆幸。
他和乔磊是最好的哥们,他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乔磊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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