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手告诉她老师最近正泡在实验室,里面不能带手机,通讯工具都是交由他保管,如果师娘有什么事情,他可以帮忙转告。
赵玉兰看了消息,叹了口气,莫名地一阵心烦,干脆开了红酒喝了两口,又看了些文件,慢慢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是她感觉到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盖到了她的身上。
抬眉一看,原来是宋淮。
他手里还牵着一张毛毯的一角,看见她醒来后动作顿了顿,随后又盖了上去。
“累了就回屋休息去吧。”
赵玉兰赶紧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没事,碗还没洗呢,我洗完碗再去睡。小孟呢?”
宋淮说:“他刚走,家里人开了车来接。”
赵玉兰看了一眼手机,原来已经近十一点。
人家家里不放心、开车来接也是正常的。
“你去睡吧。”宋淮卷起袖子,说,“我来洗碗。”
赵玉兰洗碗的功底也不怎么样,可能下一次做饭时随手拿个碗,发现是没洗干净的。
她不禁更加愧疚,但是儿子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再推辞,“好……”
宋淮嗯了一声,去厨房的挂钩上拿塑料手套。
他对洗洁精过敏,如果是皮肤直接接触,很容易就会发红发烫,所以每次都要戴上手套,准备齐全才能下厨。
被这么一打断,赵玉兰也睡不着了。
深冬的夜里总是格外冷,赵玉兰披着毛毯,走到他身后,一边看着他洗碗,一边思考着该如此措辞。
宋淮似乎是明白了她的犹豫,头也不回地说:“想和我父亲的事?”
赵玉兰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察觉,只能点了点头,“嗯……”
“我本来是想叫他元旦时就回来的,但是他不同意,说是这段时候正是忙的时候。”
她环抱着双臂,小心地打量着宋淮的神色,“我也给他打了电话发了短信,是助手回的,说是已经进了实验室,这段时间不怎么用手机……”
宋淮冲干净碗上的泡沫,放到一边,“寒假也不回来吗?”
赵玉兰一滞。
她委婉地回答:“我说了让他回来过年,但是也不清楚他那里的安排……”
“回不来也没事,不差这么点时间。”
宋淮洗碗的速度很快,聊天的功夫就把几个碗洗得差不多,只剩下几口锅。
他放了些热水,加了洗洁精泡一会儿,然后脱下手套放在一边,转身看着赵玉兰。
“妈,”暖橘色的灯光下,他的神色已经很淡,“你当初,为什么会决定要和他结婚?”
赵玉兰愣了愣,“也没什么为什么,我和你爸是大学校友,你舅舅和他又是朋友,有时候经常一块儿吃饭,碰到了说几句话,假期也约出来一起玩,久而久之就在一起了,彼此也觉得合适,就结了婚……”
她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
不知为何,在宋淮面前说这些父母爱情故事,怎么都怪怪的。
“他搞科研你学法律,还能有共同话题么?”
赵玉兰更懵了,想了一会儿才回答,“没有……”
“说起来,那会儿我们还经常争吵呢。法律以人为本,依法治国;可是你爸跟着的导师都是老学究,崇尚的是科学。我们之间经常有辩论。”
她回忆起之前的场景,忍不住笑了笑,“搞科研和学法律的,你想想就该知道我们俩都不是省油的灯了,谁都说服不了谁。我记得有一次,我们俩正反方从白天辩到傍晚,还是没分得出高下和输赢,最后我饿得没力气说话,我们俩石头剪刀布,一局定输赢,输了的人请对方吃拉面,结果你猜怎么着……”
宋淮静静地听着。
“他那个死脑筋啊,竟然在拉面店里和我辩起概率论了。”
赵玉兰笑着说,“我们俩结婚后一年就有了你……一晃时间过得这么快,竟然已经十八年了。”
真是岁月不饶人,想她刚入社会时,是事务所里著名的拼命三娘,最拼的一次三天里就睡了五个小时。
现在不行了。
她叹了口气,“岁月不饶人啊。”
宋淮低声说:“你还很年轻。”
赵玉兰哂笑道:“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谈什么年轻不年轻的?”
宋淮沉默了片刻,缓缓地道:“父亲也很年轻,好像这么多年过去,从来没有变老过。”
三岁时见他是一个模样,五岁、十岁、十三岁、十六岁那年,见他好像还是同一个模样。
还是那样英俊,岁月只在他脸上留下了两三道浅浅的皱纹,和偶尔刮不太干净的青色胡茬。
赵玉兰浑然不觉,还说:“也老了。你现在不觉得,以后某天抬头时就会发现人的老其实是一瞬间的事。”
一瞬间,接受了自己变老的现实。
这才是真正老去的开始。
“等到你上大学了,我再干几年,就可以走人了。”赵玉兰絮絮叨叨地说,“律师这一行不好做啊,熬的都是命。等到辞职后,我可以去你的学校做个闲散的法学教授……你奶奶老是唠叨着让我们去首都多看看她们,到时候住在一起养养花种种草,一大家子也挺好的。”
“如果,”宋淮忽然说,“如果我不考清华呢?”
“不考清华?”赵玉兰想了想,“你想去北大?那也行啊,北大我也有老同学在那儿,到时候看你是想继续钻研学术还是搞工科,哪样都行,妈妈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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