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人说完才红了眼睛:“妾身有错,因与路才人有一些旧怨,多年都无法释怀,故而时常与路才人争执,但妾身还以为都是一宫姐妹,再是吵吵闹闹,也不至于真的结死仇,没想到路才人竟然为了陷害妾,用了巫蛊这种违禁之术,妾、妾看到从院子里挖出来的布娃娃时,真是肝胆俱裂!还请陛下明察,还臣妾一个公道啊!”她跪下叩头,眼泪砸落在青石砖上。
有理有据,证据还跪在殿外。
田招娣没有抬头,都知道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该是怎样一种意味深长。她暗自咬牙,知道自己这一回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了,但填上自己的命还是折断自己的臂膀,她还是能选择的。
她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
站在永旭帝旁边伺候的瑞和抬眸看了一眼,就知道田招娣想打什么主意。
果然,在永旭帝传太医,又让人将小安子带进来检查,确定小安子身上的泥巴沾上的药味来自陈美人院中后,田招娣忽然哭着对小安子说:“小安子,我对你如此倚重,你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后果?你是我碧华阁的人,做错事我也有责任,若是早知道你记恨陈美人,我一定早早地训导,不让你走错路……”
陈美人脸色微变,胜券在握变成不安,永旭帝也看向田招娣。
皇后问:“路才人,你所言是何意?”
田招娣出此狠招,怎能没有后招?
“三年前,陈美人在御花园里罚了一个太监,那个太监就是小安子。妾原以为只是小事,没曾想小安子竟深藏怨恨。”
小安子瞪大眼睛,愣住了。
田招娣说完,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小安子,你做错了,你今天这样做,不止害了自己,还害了旁人,你还是快些认罪,莫要一错再错了。”
听出田招娣话语中隐晦的威胁,小安子瑟缩得抱住手,低下头。
在一旁看着的瑞和却不觉得田招娣能够轻易脱身。
小安子不是上辈子的宋大牛,宋大牛对田招娣是有青梅竹马之谊的,哪怕后来知道两人不可能了,他仍将田招娣当做最亲的亲人。还有,田招娣多次保证会为他讨回公道,事实上,田招娣的确帮忙了,为他查清楚当时修筑鹿城那一段堤坝的官员是谁,正是当今皇后娘娘的同族兄长。在事情败露之后,宋大牛看懂了田招娣恳求与保证的目光。
他可以死,他不会供出田招娣,因为只有招娣活着,以后才能扳倒皇后,才能为当初枉死的亲人报仇。
于是宋大牛揽下所有罪,承认是丽嫔以前曾经责罚过他,所以他心怀怨恨借机报复。上辈子的这个时候,田招娣已经是路嫔,还有一子傍身,永旭帝也颇为喜爱她。罪魁祸首认罪被杀,田招娣因为驭下不利被罚了半年禁足与一年月例,再与丽嫔低声下气道歉一番之后,此事就揭过去了。
后来,嫡出的大皇子意外坠马而死,田招娣将自己的孩子送给皇后抚养,伺候皇后恭敬谦卑。在皇后一派的大力支持下,永旭帝最后立了田招娣之子为太子,等太子登基,皇后为母后皇太后,田招娣为圣母皇太后。
承恩侯一脉就成了太子的正经母家,承恩侯成了承恩公,荣宠延续。当年在鹿城堤坝修建时中饱私囊贪污公款的承恩公堂弟,根本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借着承恩公府烈火烹油的势头,发展得特别好,后来做了吏部侍郎,前程无限。
田招娣欺骗了宋大牛,什么报仇,什么帮忙,都是驱使他的辫子,田招娣根本没有遵守承诺,辜负了他所有忠诚与期盼。
见到这样的未来,宋大牛能甘心吗?
不能。
而小安子……性命攸关,还是诛九族的大罪,他跟宋大牛不一样已经孑然一身,没有弱点,田招娣威胁他不假,但如果他真的承认下来,必诛九族,若是能好好招认戴罪立功,求皇帝放过他的家人……
果然,小安子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可却也知道此罪滔天,他既做下这等事也已不怕死了,怕的是祸及家人。他是灾年被送进宫的,他受了许多苦,但终究活了下来,可他的两个哥哥一个弟弟三个妹妹,全都饿死了,现在只剩下一个妹妹,成亲后生了二子一女。
小安子慢慢坐直了,眼神里带着坚决:“奴才资质罪无可赦,愿意认罪,求陛下饶过奴才的家人!”说着狠狠磕头,磕了十几个,青石砖上都是血,他的额头眨眼间就血肉模糊一片。
田招娣脸色微变,她垂眸掩盖自己的惊恐,宽袖下的手死死地抠着石砖的缝隙,恐慌席卷而来,她觉得自己现在就站在悬崖边上。
永旭帝冷眼看着小安子磕头,皇后听着那叩头声心下也发麻,劝道:“陛下,下个月便是母后的生辰,也不宜大兴杀戮——”
“嗯。”永旭帝终于点头。
小安子如蒙大赦地抬起头,血将他的半边脸都糊住了,他却似乎无知无觉,感激地道谢:“谢谢陛下,谢谢皇后娘娘大恩!”
他刚要开口,田招娣先开口了:“陛下,娘娘!小安子只是区区太监,难道他说什么就能成为证据么?这样一来,若是以后在座哪位姐妹宫中伺候的人被外人收买,出言指正,那罪名就能落实了不成?这样该造就多少冤屈?”
这番话说得着实没有水平,谁会被这种话挑起来?
陈美人再次跪下:“妾方才说的泥土就是证据,只要太医一验就能明明白白,路才人的担心实在没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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