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表妹善解人意,将自己的私房全部拿了出来,平日又十分勤快地绣花出去卖,勉强支应一家饮食起居。
这样的表妹,他如何能辜负呢?老娘劝他休妻娶表妹,郑坤却不肯。表妹是他恩师的女儿,若是休妻另娶,他还有什么名声呢?
老娘气恼:“她也是个不自爱的,小产后身体虚弱成那样也敢到处乱跑,竟跑到京城去了,那么远的路程,怎么不死在路上!”
表妹担忧:“都是我不好,若是嫂子在外头出什么事,我该如何是好?呜呜呜……”
家中两个女人念叨久了,郑坤心中就有了想法,妻子小产后,大夫说伤了身体,可能不再能生了。
他们郑家,是需要香火的。
得闲和县学的同窗去看戏时,他看见戏文里穷书生的糟糠之妻病死,穷书生为妻子守了三年,名声远播,最后考中状元,被天子赐婚公主,然后平步青云。
那台戏让郑坤心中隐约掠过的念头再次清晰起来。是了,若是秀云自己病死了,他再另娶也就没人说他忘恩负义了。
当年郑坤娶孙秀云时是真心实意,现在对着娇柔可怜的表妹,他的深情也是真的,身为郑家的独苗,传宗接代的责任心也是真的。
表妹怀着他郑家的骨血啊,老大夫说了,脉象极有可能是男孩儿。男孩儿啊,郑坤一想就心中滚烫。可表妹没有名分,妻子又不在家,生下来的孩子该怎么办呢?他想着要不先将表妹纳了,先给孩子一个名分。
可惜表妹哭着不肯做妾,让郑坤好一阵恼火。老娘又哭:“你姨母只你表妹一个女儿,这是你嫡亲的表妹,你如何忍心让她做妾?我的老天爷,我生养了你一场,临老了却是被你这般作践啊……”
哭得郑坤有些羞愧,赶紧求饶。
妻子不回来,郑坤就算心中有再多心思也无法施展,他倒是想上京将人带回来,可一则他不知道岳家在京城的住址,二则上京路费抛费极大,家中根本支撑不起。
这样一看,倒成了死局。
表妹的肚子一天大过一天,再怎么遮掩都遮不住了,再不想办法,他的名声都要坏了。还是他老娘出了个主意:“就说是遗腹子!”
死去的表妹夫都死了半年多了,要真是遗腹子,再过两个月可就该生了,时间也对不上啊。
郑老太太说:“反正就是个说词,说着好听罢了,月娘婆家离得远,消息传不到那边去,不怕那边多话。”母子俩也是自大极了,竟就这样办了,邻居暗地里议论纷纷,都说这一家门风不正,还是所谓的秀才人家呢,也太讲究了。不过到底是别人家的日子,众人也有自己的生活要操持,也不可能天天对着郑家指指点点。郑老太太守寡多年深居简出,表妹月娘也不出门,只有一个老婆子出来采买,日子久了,闲话还真的平息了。
对此,郑老太太非常得意。
怀胎十月瓜熟蒂落,月娘果真生了个儿子,不止如此,还是龙凤胎!
不说郑老太太多么惊喜,郑坤也极为开怀,觉得自己后继有人了。再有,龙凤胎可是吉兆,这不是意味着下次秋闱自己一定能高中吗?
哎呀,表妹虽然已经嫁过一回,做过寡妇,他心中隐约有些嫌弃,不过既为郑家生了龙凤胎,那就是大功臣了,老娘也哭又骂又求的,郑坤终于点头:“成,我会给她名分,让她做我的正妻。”这样龙凤胎才有好出身呐。
孙秀云不回来又怎么办呢?看着越来越可爱的两个孙儿,郑老太就说:“你写封信把秀云骗回来,之后我自有安排!”眼中闪过厉色,守寡二十多年,她守着房子田地,从来就不是一个毫无手段的妇人,对外的慈祥与和气不过是一种手段。此时她颇有些后悔,当初儿媳妇小产时,她就该快刀斩乱麻,就心软了那么一会儿,事情就脱离了掌控。她也是完全没想到,儿媳妇的胆子突然那么大。
结果信寄出去如石沉大海,毫无回信。
“我听说耀祖在京城做官了,秀云怕是有了底气,已经不听话了。”郑坤脸色很差。
老话说,天高皇帝远,管不着就是管不着。
“无赖!”郑老太沉着脸。
月娘怯怯地说:“姐姐怕是想要和离书呢……”
郑坤就想起去年老丈夫写来的信,信里的确让他把和离书写来。在亲娘的痛骂下,他赞同老娘的说法。是啊,他不要孙秀云是一回事,孙秀云嫁过来几年只得了两个女儿,郑家都要绝后了,是她对不起他对不起郑家,怎么有脸面提和离呢?郑家该给她的是一封休书!
依郑老太的意思,还是想将人叫回来,再让她悄悄地病逝为上策。这样一来,秀云的嫁妆就都是郑家了,自己儿子也不用沾上抛弃恩师的女儿的恶名。
人不回来,他们也没办法。郑坤忙于学业,见“上策”无法施展,便暂时将这件事丢开手去。月娘咬着牙,温柔小意地伺候姨母和表哥,还要照顾两个孩子,也没精力去筹划了。总之她不会做妾,为了这两个孩子的未来,想来姨母家也不会让她做妾的,她就等着好了,最好孙秀云死在异乡。
这一家人都没想到的是,月娘的婆家在夏末初秋时候突然打上门,好家伙,月娘的婆婆带着自己的儿子、侄子以及十几个族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郑家。边敲门边大喊说:“把我可怜的儿子的儿子女儿交出来啊!那是我儿子的遗腹子啊!李氏,你的心太狠了啊,明知道我儿子早早死了,没有留下一丝血脉,怀了孩子竟然一声不吭,偷偷在外头生下来,我儿子好惨了!年纪轻轻就去了,遗腹子也成了别人家的,夜里托梦给我,哭的都是血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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