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秋肃走后,祝笛澜感受到内心那种疯狂的崩溃像小虫子一样吞噬内脏,她毫发无损,身体却痛得难受。
罗安掌握的信息也不多,知道的都告诉她了。
她清楚自己拦不住韩秋肃,可又为他揪心。
她郁郁地踱步,罗安站着看她,看了一阵,才用他那毫无情绪的声音劝,“多少吃点东西。”
她叹气。
“我知道你想帮他,这是耗费精力的事。如果你不能保持健康的状态,我也不会帮你。”
她看他一眼,明白了他这蕴藏一半威胁的关心。她很想帮韩秋肃,但苏逸是绝对不会允许她插手其中的,他对她的保护欲极旺。
她要偷偷摸摸在他眼皮底下做些事,只能依靠罗安。他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的心腹。
因此,尽管她难过得胃绞痛,还是坐到餐桌边,要了碗罗宋汤和面包。补充食物之后她略感好受。
罗安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喝完半碗罗宋汤才愿意开口,“他一定有后路。你不必过于焦虑。”гǒúωēйωú4.©ǒⓜ(rouwenwu4.com)
“真的吗?为什么你这么确定?”
“这是确保自我安全的流程。我们这类人,不做没把握的事。”
“他有时候很冲动,我知道你们是一类人,但他的性格比你冲动很多,所以我很担心。”
她一着急,就把手里的普切塔放下。
罗安瞄瞄她面前的食物,一副“你不好好吃饭我就绝不再开口”的姿态。
这么多年来,她身边都是这样的顶级杀手,她清楚他们的某些特性,但对他们执行任务的细节却并不了解。
她急切地想要从罗安口中得到更多有效信息,好让自己不白白焦虑。
不用他说,她匆匆喝掉面前的汤,也让他吃了些普切塔,才催促,“我感觉好多了,你跟我说说细节。”
墙角跑过来蓝灰色的猫咪。宝宝走到她脚边,喵喵叫个不停。
祝笛澜把它抱起来哄。今天她没让它出门,家里又都是陌生人,它生气了,时不时就跑过来冲她发发脾气。
她把它搂在怀里,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它平时喜欢在这里躺着,她希望能让它消消气。
她把宝宝按在怀里,催促罗安坐到她身边,“那几张照片你还有吗?秋肃把之前那几张带走了。”
“我可以再印一份给你。”
“嗯,我总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确实,雇佣兵是以赏金为生。”
“不在乎钱的话都是受人指使,对吗?你给顾宸做事就属于这一种。”
“对,但这样一来就没必要发信息在暗网上。”
她蹙着眉,不安地看向一旁,“太奇怪了……佣金多少?”
罗安掏出手机,给她看一张照片。她微微叹气,“他的命确实……追杀他的人愿意花这样的天价……”
“现在你想怎么做?”
“我……我要找他。”她坚定地说,“如果是你,你会去哪里?”
“去找信任的人,或是安全屋。这些一定是秘密的信息。他的据点我不知道,他独立作业那么多年,人脉网络也成迷。除非他告诉过你。”
“哦对!”她忽然想起久远的谈话,“他告诉过我他在欧洲有几个据点,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
“那他可以保证安全。安全屋里有食物和武器,还有提供他下一步行动的暗网信息。你知道他在欧洲的安全屋位置吗?”
“他说不能口头告诉我,但是可以带我去。”她瞬间懊恼得几乎要落泪,“我也没有放心上,没有让他带我去过……”
“嗯……”罗安双手抱胸,思考一阵。他对韩秋肃的行为并不惊讶,他也不会随随便便告诉别人自己的安全屋,就算是对信任的人,在没有信号干扰的情况下将她带去,也是比直接告诉她要安全许多的。
“那大概率不在瑞士。”
她擦擦眼睛,把眼泪憋回去,“什么?”
“过去两年你没怎么离开瑞士,对吧?”
“嗯,这次去南法,还是因为我哥说我的身份基本办下来了,才去的。以前都不敢离开瑞士。”
“如果在瑞士,他会带你去。他在欧洲的安全屋应该不多,而且在其他国家。”
她崩溃得哽咽,“那我更没有办法找到他了……”
“等苏逸的消息吧。我觉得他不会躲。”
“为什么不躲?我担心他的伤。”
“他……”罗安略作迟疑。他没办法说,他在去试图韩秋肃的过程中,把自己代入了。就像他无法分辨对祝笛澜的感情那样。他总是不知道如何开启。
“他是怕连累到你才走,那他就不会躲。他一定会在放出各种假消息,混淆视听,让追杀他的人把注意力从你身上移开。所以以苏逸的情报网,很快就会有消息。”
她的双手止不住地绞身旁的抱枕,方才一直想挣脱的宝宝从她怀里跳下去,绕着客厅走。
她的心又吊起来,如坐针毡。
他想安慰几句,口袋里的电话响起。他看了眼屏幕,示意要接这个电话。她点点头,看着他走到露台上。
她虚弱地靠在一旁。宝宝发现自己出入的猫门都被锁了,继续回来对着她气呼呼地叫。
她把它抱到怀里,拼命忍住才没有哭。她吻吻它的脑袋,“宝宝乖,陪妈妈一会儿……”
她像是在求它的陪伴。宝宝也不知有没有懂,但多少安分地在她怀里坐下了。
走廊里传来走动的声音,她望过去,看到苏逸走过来。她先前与他通了电话,他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事。
他为她忙了一天一夜没合眼,眼下围着一圈青痕。
她赶忙问,“有没有秋肃的消息?”
苏逸坐到她身边,“有,有好几个。”
“什么意思?”
“一个信息说他在马耳他,另外一个消息说他在瑞典。”
“那……”
“显然都是他自己放出来的,我不能确定是否真实。”
祝笛澜痛苦地低头,埋进手掌里。他明明失去自保能力,还是要在她身边清除威胁,所以不断放烟雾弹。
苏逸没有多说,她自己便知晓了。韩秋肃消失匿迹那么多年,此刻高调出现,四处挑衅,根本就是在送命。
她的手不可控地颤抖,苏逸担心她忽然开始歇斯底里,赶忙安慰,“我在找他,两个地方我都派了人去,不论真假都有个结果,好吗?”
她的大脑确实空白了一阵,反应了好久才理解他的话,木讷地点点头。
“还有一件事。”苏逸忽然压低声音,左手搂住她的腰。他说话时几乎就贴在她耳边,“昨天到今天,奇怪的事实在太多了。而且只经过一个人的手。”
她蹙起眉头,不解地看他。苏逸朝落地窗外微微偏头。
她看过去,罗安的左手插在裤袋里,右手放在耳边。他还在接电话。即使是在家里,他也背着枪带,勒出后背的肌肉线条。
她忽然明白苏逸的意思,诧异得说不出话。
“没有佣金,就没有人会执行这种任务。而暗网上的那则信息,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看见。”苏逸的语速很快,听得祝笛澜一怔一怔的。
她的嘴唇发抖,声音轻不可闻,“他?你是在怀疑顾宸?”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没有怀疑凌顾宸,我只怀疑他。”苏逸与她说着话,犀利的眼神直直盯着罗安的背影,“也许凌顾宸也不知情呢?”
她的后背猛地一凛,半晌说不出话。
“你曾经信任他,但这件事除了他的一面之词,我没有查到任何有效信息。”苏逸握住她的手腕,“听我说,只要你现在同意,我马上把他控制起来。我会审他。”
祝笛澜迷茫又震惊地看向他。
他们之间并不信任,苏逸放任的人不过是凌顾宸和韩秋肃,对于其他人,他都要自己掂量再叁。
她看到站在客厅门口的两个男人,他们方才一直就跟到这里,可她完全没留意。此刻她才意识到苏逸想做什么。
她许久没有反应,苏逸举起右手,想打手势。
祝笛澜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压住他的动作。她的大脑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她没有相信也没有质疑,只是本能地把他按住。
“哥,我来处理。”
“琬儿,他是个很可怕的人,如果他反水……”
“相信我,让我处理。”方才的她还是一片迷蒙,此刻忽然迷雾散去,清醒过来似的,坚持道,“不论他是什么立场,都让我与他谈。”
苏逸长久地与她对视,确认她有多坚定。
太多的过往在她脑海中走马灯似的闪过。罗安向来是在凌顾宸身边的,后来放到她身边。凌顾宸要他保障她的安全,廖逍却要他杀了她。
她从未在他的神情中看到过这摇摆立场的端倪,直到他自己坦诚。
他们亲近相处过非常长一段时间,但是祝笛澜从没觉得自己懂过他。
罗安依旧在听电话,他半侧过身,看了他们一眼。
祝笛澜有点心虚,躲开目光,同苏逸说,“哥,你去休息吧。”
苏逸不死心似的盯着她,“你确认?”
“嗯,”她心疼地摸摸他的脸颊,“你眼圈都青了,快点去睡。别让我担心。”
罗安的电话没有挂断,但是他回过身来,推开了露台的门。
苏逸也移开目光,轻声道,“那你也早点睡。”
“嗯,晚安。”
苏逸起身离开,也带走了方才守在门口的两个黑衣男子。
罗安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才把手机递给祝笛澜。
她接过,听到凌顾宸温柔又带些焦急的声音。她的心也忽然温柔而平静。她很感激他带给自己的这份力量。他们之间的爱与默契实在无需多言。
凌顾宸刚知道韩秋肃离开的事,非常担心她的精神状况。
祝笛澜的声音里带着疲倦,同时也很平静,“顾宸,你不用担心。”
“让人陪着你,好吗?”
“我真的没事,我现在很好。”
“我是说24小时地陪着,苏逸也好,罗安也好,让他们陪着你。”凌顾宸压着闷在胸口的焦虑。
他压根不在乎韩秋肃的死活,但韩秋肃的突然离开势必对她造成很大的打击。她的躁郁症发作时,身边一定要有亲密的人陪伴。
这也是他容许韩秋肃在她身边当情人的原因之一。
他很着急,自己去不了,又不能把覃沁扔过去。好在还有苏逸和罗安。他真的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要是她信任的人,谁都好,只要能照顾她。
她认真听着,坚强的那层壳掉下来,触到柔软的内心。她微微红了眼眶,“顾宸,别担心。”
“不要一个人待着,答应我。”
“嗯,我答应你。”
挂掉电话,她踟躇一阵,把手机递回去。
“苏逸跟你说什么?”罗安淡淡地问。
“噢……”她突然愧疚,不敢看他,“没什么。”
“有消息吗?”
“说是在马耳他和瑞典都有,他还在查。”
罗安点点头。他们之间沉默一阵,祝笛澜抱着宝宝起身,“有点晚了,你也早点休息,别太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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