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寒,雨过之后,空气里的冷意更甚,似乎整个苍茫大地都在一夜之间染上了冬的气息。
半夜徐晤被冻醒了一次,嘟囔着喊冷,陈放从睡梦中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关了空调,怀中温热柔软的触感甚至让他恍惚到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直到早上他先睁开眼,看见徐晤像个安睡娃娃一样被他手脚并用地夹抱着,他才有了一丝真实感。
他再次阖上眼,让两具本就几近光裸的身子贴得更紧密。
徐晤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还没睁眼就先感受到一只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搂着她的腰,而她身上除了一件T恤什么都没穿,内裤也没有。陈放更不必说,昨晚做完他只套了一条内裤。
徐晤回过神,看见陈放的脑袋挨在自己颈侧。夜里的疯狂渐渐散去,和太阳一同升起的还有尴尬、不自在,以及随着气候一点点冷下去的心。
天亮了,人也该清醒了。什么身份什么纠葛,都要记得明明白白。
她从陈放的身下抽出手脚,小心翼翼地绕过他的身子爬到床的另一侧下去。
晾在阳台的衣物还有些潮湿,但是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将就着先穿上。她在厕所刷牙的时候陈放才醒过来,急忙忙的像在寻找什么,最后在厕所看见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含着满嘴的牙膏沫,朝他笑了笑:“早啊。”
刚醒过来的人头发蓬松,侧边还微微翘起了一缕,站在门口傻乎乎地看着她。
“刷牙吗?”徐晤问。
陈放点点头,慢吞吞地走进来。拿起牙刷的时候他才开口:“我刚刚没看见你。”
“嗯?”
“以为你走了。”
徐晤举着杯子喝了一口水又吐出来,擦干净嘴巴后才说:“我走去哪?”
少年一愣,没说话,但眉眼间都是舒朗的笑意,像雨后的太阳一样,阴霾终于有了散去的迹象。
徐晤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里的消息,余光瞧见陈放从厕所里出来,抬起头问他:“中午吃什么?”
现在还不到饭点,但两个人都错过了早饭,索性一起吃了。
陈放走到她身边坐下,沙发的软垫因为他的重量微微陷进去了一点。
他刚要说他去买快餐,因为他平时都是这么吃的,但是又想到昨天徐晤说的那些话,他又把这个提议咽回去了。
“你想吃什么?”他问。
徐晤蹙起眉,拿不定主意:“我也不知道,所以问你啊,你平时都吃什么?”
“唔……”陈放模棱两可地回答,“有什么吃什么,我不挑食。”
徐晤用手指滑了滑外卖的页面,依然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干脆放弃了外卖,开口说:“那就吃快餐吧。”
陈放露出错愕的神情。
“你不想吃?”她眼睛一抬。
“没有,我吃什么都可以。”陈放马上说,说完又变得小心翼翼,“但是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哦,”徐晤神色淡淡的,“今天想吃了。”
“……”
陈放闻言从沙发上站起,拿了手机和钥匙,一边说:“那我去买,还想吃什么吗?”
“没有了,快去快回。”她看似关心地说。
陈放抿着唇掩去脸上的笑意,故作冷静地说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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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放家有两个房间,除了陈放的卧室以外,还有一个总是关着门的屋子。
徐晤扭了扭门把手,并没有锁上,她面露高兴。
开门以后,屋里的摆设一览无遗。这间屋子的家具比陈放那间要多一些,靠窗边有个梳妆台,但是上面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没有生活的痕迹。不仅是梳妆台,整个卧室都是,床上连被子都没有,露出大红色的床垫。
徐晤先从靠门边的床头柜开始找起,零碎的纸片上看不出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她又绕到另一侧的床头柜,在第一层的抽屉里看见了一个红色的小盒子,和陈放昨晚拿的那个是同一款。
是他爸妈的吗?
徐晤皱着眉。
最后还是在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到了几份资料,是那个女人的工作文件,让徐晤惊喜的是,其中有一份是她的个人简历。
秦郁,工作单位珑城房管局。
虽然只有这点信息,但是聊胜于无。
徐晤将她的简历用手机拍了下来,包括她的证件照,以及房间里唯一的一张结婚照。
陈放长得还是很像照片里的男人的,都是一样的眉宇轮廓,只不过照片里的男人气质偏暴戾,陈放却更偏阴郁一点。
等陈放提着午餐回来的时候,徐晤已经将这个不大的家都转了一圈,又窝在沙发里玩弄自己的手机。
陈放将浇了肉汤的米饭打开摆到她面前,撕去餐盒的盖子,方便她吃饭。
徐晤往手机里输了密码之后将屏幕熄了,同一时间,陈放的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消息。
是她的转账。
陈放愣了一下,看向她。
“这是什么?”
徐晤脸色不变:“这两天的饭钱,我们AA。”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僵硬。
徐晤把他手机拿过来,叁两下点了收款,又还给他:“总不能一直吃你的。”
他没说话,神色低沉复杂。
徐晤见状随口安慰了一句:“等你自己赚钱了再来给我花吧。”
陈放终于说服自己忽略了心底的那一点芥蒂,沉默地将一块荷包蛋放在了她的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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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是闭幕式,短暂地走个过场以后就能结束回家,周家兄妹都默认了陈放和徐晤会一起走回去,在十字路口就和他们说了再见。
但是徐晤在第二个路口也停了下来。
“我要去我外婆家,今天不和你一起回去了。”
“嗯。”陈放的语气仍旧很低,顿了顿又说,“我陪你?”话里带了那么一点期待。
“不用,两个方向,你回去吧。”
徐晤说着又想起些什么,作势去脱身上的外套,这是今天下午出门前陈放怕她冷,从衣柜里找出来给她穿上的。
“衣服还你。”她说。
陈放按住她的手,没让她继续动作:“晚上会冷,穿上。”
“好吧。”她笑笑,“那我走了。”
“嗯。”一如既往的沉闷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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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家在水南粮站的家属院里。大院里住的都是一些老人家,和外公外婆是几十年的同事和邻居了,他们看见徐晤一时没认出来,直到徐晤和他们问好,他们才反应过来——是老叶家的大外孙女。
“小晤啊?瘦这么多了呀,也越来越漂亮了。来看外公外婆?”
徐晤朝对面白发苍苍的老爷爷点点头。
“你外公外婆在活动室打牌呢,去吧。”
“好的,爷爷再见!”
徐晤又朝老年活动室奔过去。
“外公、外婆!”她在人群中一眼望见了两个老人。
即使里面一堆都是做外公外婆的老人家,但叶老头和叶老太还是能马上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哪怕外公年纪大了有些耳背,听见徐晤的声音反应却比谁都快。
或许这就是亲人之间天然的感应。
叶老头握着手里的牌回头,看见她马上露出一个笑:“丫头来啦?”他又转过去和桌上的几个牌友说:“打完这盘不打了,我要回去了!”
桌上有老头笑他:“怎么外孙女一来就不打了呢,小晤啊,你看看你外公!”
徐晤笑笑走过去,和外婆一起在外公身边坐着,拉着外婆的手说:“我们今天校运会,晚上不要上课,我在家里吃。”
外公喜笑颜开:“行,晚上让外婆给你做糖醋排骨!”
徐晤一来,他连打牌都没了兴趣,匆匆忙忙打完一局就回了家。家里凡凡也在,看来大姨今晚又去打麻将了,叶菁也没空,叶然才会把凡凡丢给外公外婆带。
“凡凡,你怎么又在看电视,作业不做吗?刚好姐姐来了,有什么不会的让她教你。”外婆看见凡凡坐在电视机前,立马皱起了眉头。
凡凡正对着电视里的剧情看得入迷,看见徐晤来也没叫人,直到外婆说话她才含糊应了一声,依旧不为所动。
“叶凡凡!”徐晤喊她,“外婆叫了不会听吗?去做作业!”
面对天生不对盘的长姐,凡凡这才不情不愿地跑回房间。
徐晤换下严肃的表情,从书包里拿出路上买的绿豆饼递给外公:“外公,吃绿豆饼。还是热的,尝尝味道怎么样。”
外公笑得很开心,拎着塑料袋走到自己常坐的那张竹椅上,但一边又在说:“我有很多吃的,你不要一直给我买,妈妈给你零花钱没有啊?”
“有的,”徐晤说,脸上又露出一点骄傲的、等待表扬的神色,“但是今天的绿豆饼是我买的哦,学校给了我奖学金呢!”
“奖学金?”老人家不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考了第一名,学校奖励给我的钱啦!”
叶老头明白了,笑得脸上的褶子印也越来越深。
“不错,但是不能骄傲,继续努力!”叶老头虽然这么说,下一秒却大声地朝进了厨房择菜的叶老太喊:“老太婆,出来吃饼,丫头用奖金买的——”
徐晤暗自扬了扬头,脸上的骄傲和开心毫无保留地坦露出来。
大概也就只有在外公外婆身边,她才能真的将所有情感都真实地抒发出来,尤其是对着外公的时候,她才真的像个小孩儿。
因为外公会一直保护她。这是外公对她独一无二的——偏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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