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阿落活下去,而他也希望在阿落的未来中,有他的陪伴。
对啊,因为他们的人生是交织在一起的蔓藤。
不知过了多久,阿落才慢慢醒过来。泣趴在她的身旁已经不省人事。
她伸手将自己的毯子盖到泣身旁,这细微的动作让他骤然醒来。他的双眼泛着血色,俊秀的面孔也是一脸狼狈。见到阿落睁着眼睛,他才松了一口气,你可是差点死了。
阿落嗯了一声,又转了转手腕,你帮我放血了?又是你救了我。
泣顿了顿,不露声色地看了下自己的手腕。那一双伤口已经好了,他敷衍地笑笑,没有提自己与她换血一事,只安抚道,或许是借了月顶蛊之力。他起身,给阿落端来一碗粥,随即又在她身侧展开了地图,好了,只有三天时间了。我们还有一次机会。
阿落在他身边小口地喝着粥,泣径自说了下去,这次在镇远刺杀失败,李月晏出门一定会更加小心。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冒险去闯军营。但不用你之前的计划。我们一并换上明军的衣服,趁夜入营。我来刺杀,你在帐外接应泣说了一半话,然后停了下来。
阿落,你在想什么?
听到自己的名字,阿落突然抬起了头,怔怔地说,泣,我那个时候快晕倒了,或许没有听清楚。你听到李月晏叫我的名字了吗?他叫我李月洛。
没有,阿落,你听错了。泣把头侧过去,假意去拿身边的茶,你是苗人,你怎么会觉得他在用中原的名字叫你。
阿落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只是想,李月晏真的是那么十恶不赦的人吗?
闻言,泣手一抖,滚烫的热茶洒落在了地图上,又滚落到地面。
阿落担心地想要去帮忙,却被泣用手狠狠打开,他将杯子重重放下,李月晏是杀害数千人的魔鬼,苗疆的敌人。你想想死去的人,阿青,阿游,素都是为了炼这只月顶蛊。他按住自己的心脏,直到指节泛起青白,而我们用自己的生命养着这只蛊,是为了我们共同的敌人,李月晏!
他猛地站起身来,走向门外。
呼吸声如同重鼓一般敲打着他的胸腔,不安、犹豫、愤怒纠缠着一丝恐惧伴随着他。
那神秘银发少年的话似乎就在耳边回响,这世上每个人都应为自己的人生打算,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命运的骰子在下一秒会转向哪边。
他伸出手,狠狠地将苗刀抽出来扔向对面的树干。
啪地一声,刀身深深地嵌入了树里。身后传来了微弱的脚步声,泣猛地转头过去,是阿落不知所措的神情。
泣的眼睛泛着血红,而面部也似乎狰狞地扭曲了起来。
阿落顿了顿,随即她才上前拉住了泣的手腕,对不起,泣。我刚才一定是睡昏了头。她的指尖冰凉而力量坚定,我们去吧,按你说的,刺杀李月晏。
(6)
泣的计划简单明了,但因为时间紧迫,留给二人的只有一次机会。
一天时间,探清明军侦察的频次和李月晏大营的位置,一天时间,伺机行刺,再用一天时间返回苗寨。
第一天的计划实现起来很容易,阿落轻松地就放倒了两名外围侦察的明军,剥落了他们的军装,再将他们的尸体扔到白水里。于此同时,泣已经找到了李月晏的大帐并摸清了其周围巡班的规律。
每两个时辰轮班一次,轮班时只会留下两个人在帐前待命,交接时间约为半炷香的时间。泣在地面上将周围的情形画了画,每晚有巡兵返营,我们就跟着他们从北边进去,趁着交接,你来放倒这两个人,我进账刺杀李月晏。
阿落点了点头。
泣又接着说,如果我过了半炷香没出来,你就走,沿着这条路往从东营的这个口出去。镇定点,不会有人怀疑你。
阿落顿了顿,摇头道,我不可能丢下你。
泣将地图收了起来,没有什么不可能。如果我无论如何都会死,至少你可以活下去。
阿落和泣换上了明军的军装,按计划潜入了李月晏的大营。
那日营中似乎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巡兵回来时,隐约听到领兵轻声地与副兵长交谈,李月晏似乎在筹划一次总攻,此番要一直攻进苗王的寨子里。
数百寨烈火狂焚的景象再次出现在阿落和泣的脑海里,泣咬着牙,唇边都流下了鲜血,而阿落的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到达主帐之时,阿落下手格外利落,队伍刚去交接,眨眼间她已经把剩下的两个人放倒。阿落和泣一起将他们拉到暗处,泣转身就向李月晏的大帐走去,可走了几步,他又转回来问,阿落,你还记得那天在苗王前对我说的话吗?
阿落怔了怔,莫名地说,当然记得
泣拍了拍她的头,所以,我一定会杀死李月晏,和你一同活下去。
泣将身一弓,借着力量向前一跃,就冲进了李月晏的主帐。
纱幔之后,他明晰地看到有人端坐在主桌前,他抬手便是数枚暗器直直刺去,随即便抽出别在身后的弯刀,向前冲过去。可刚掀开纱幔,他便看清桌前坐着的竟是个人偶。心里暗叫不好,却已经有人从后面捉住了他的肩膀,眨眼间,一把重剑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冷剑映着周侧的烛火,泣一眼便认出那是虎啸。
就在此时,对方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若不是我有意,你怎可能有机会闯进大帐。
泣一惊,第一个反应便是拼了命也要刺到身后的人。可李月晏狠狠地敲了他右臂一下,当即他的手臂便断裂,根本无法抬起来。
别动,我无意杀你,只是有话问你。
(7)
泣被李月晏牢牢控制着,动弹不得。
上次在庙里,就是你带走了月洛。她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你说什么。泣敷衍着,脑里只盘算着如何让外面的阿落脱身。
不妨听听,这对你我都是双赢。李月晏倒也不恼,你还年轻,或许未曾听说为何李家对苗人赶尽杀绝。
十一年前,成化初年。
李震率军镇守贵州,意在平定黎平諸府叛乱。他有两个年幼的孩子恳求与父同行。其中一名是对军事极为有兴趣的少年李月晏,而另一名则是仅仅想粘着兄父的幼女李月洛。
李震已经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对此战胸有成竹,便允了家奴带这两个孩子出征。
镇压黎平叛乱对李震而言轻而易举,在后方的李月晏经不住李月洛撒娇耍赖皮,挑了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带上了几十家仆出门去看风景。
不想一行人误经苗族边寨。
彼时叛乱的苗兵被李震死死压制,见到二人一行身着明朝服饰,只以为是李震探查敌营的小队,一时家仇族恨涌上心来,抄起兵器便杀了上去。月晏月洛的随行不过是李震家奴,虽有些功夫,却远谈不上高明,况且苗兵可谓倾其寨之力,李月晏那区区十数个人根本没有抵挡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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