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太监按惯例喊出“有本启奏无本退朝”,而众位大臣也准备山呼万岁时却变故陡生。御史大夫陈芳突然道:“皇上,臣有本奏。”
“陈爱卿,有何事现在才说?”
“臣拖延再三不曾开口,只因兹事体大,臣心中难以决断,但天理昭昭,若臣因畏惧奸臣权势而与其同流合污,岂非枉读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说完陈芳呈上奏折。
看完奏折,圣元帝本来不以为意的神情渐渐被严肃取代,最后甚至变得铁青,他深深地看了高嵩一眼,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心里种下。“陈芳,你奏折中说的事可有证据?”
陈芳忽然跪倒在地,神情激愤道:“臣之言句句属实,声声泣血,皇天后土实所共鉴。颖川知府蔡修与臣本是同乡,他乃是圣元二十三年进士,为官至今克己奉公爱民如子,只因得罪了吏部尚书高嵩至今不能升迁,不仅如此,高嵩以公谋私,把持文选考功二司,在官员任免上一手遮天,祸乱朝纲,臣身带有大安大小官员共二十一人的联名血书,请皇上为了江山社稷,严惩奸臣。”说着陈芳又拿出血书呈给司礼太监。
看过血书,圣元帝不再存疑,许是疑人偷斧,现在他看高嵩再也没有以往的顺眼,而是觉得其面目可憎了。太和殿外骄阳似火,但圣元帝的脸色却冷的像三九天的寒冰,不带有一丝温情的色彩。他环视了一眼阶下跪倒的一群臣子,再也压抑不住怒火,冷声喝道:“高嵩,你可知罪!”说着半点不留情面的将一本奏折扔到吏部尚书高嵩面前。
高嵩跪在地上,膝行两步将奏折捡了起来,哆哆嗦嗦看完后,已经是满头的冷汗。这些年来他一直身居高位,又擅于揣度帝王心思,说实话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但他现在却根本没有心情去保持什么朝廷大员的风范。高嵩有预感,此次将是自己为官这些年来所经历的最大危机,若是渡不过,恐怕是欲为民而不能了。
刚才这一本小小的奏折里,竟揭露了他卖官鬻爵、排除异己、结党营私等大大小小数十桩罪责,而且桩桩件件皆有人证。高嵩暗自心惊,这些事确实大半都是他做的,就算不是他亲自动手,估计也和他脱不了干系,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他当初将账本和往来信件都已经销毁,只凭对方一面之词,只要他咬死不承认,皇上还不会治他的罪。
这样想着,高嵩强自镇定道:“皇上,臣冤枉,臣这些年掌管官员升迁评定,虽自觉问心无愧,但恐怕还是难免得罪人,若只凭对方的一面之词,臣实在难以心服口服。”
看着圣元帝面露犹疑,陈芳心里着急,若是今日让高嵩凭借三言两语蒙混过关,那今后这朝堂恐怕再没有自己立锥之地了。他在圣元帝开口前就赶紧接上,“如果高大人真的认为清者自清,那可敢让人到你府上搜查一番?”
“这,老夫行的正坐的端,有什么不敢的。”放心放心,所有证据都不在了,高嵩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在众人如坐针毡中过去了,看着搜查的锦衣卫呈上的那本封面写着《世说新语》的蓝皮书籍,高嵩终于忍不住颓丧的跌坐在地上。他瞪着眼睛还对此不敢置信,怎么回事,账本怎么还在,当年明明已经被那场大火焚尽了才对,那么大的火,他还命人加了几桶桐油,连骨头都能烧化了,怎么可能烧不掉几页纸?除非,当年他根本没把账本带在身上。
罪证俱全,再加上高嵩这副心虚至极的模样,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往日权倾朝野的高尚书这是要倒台了,平时巴结他的众位官员,现在都很不得退出一射之地,生怕被他牵连了。
高嵩此时面色灰败,好像老了十岁,他环视四周,看着众人躲闪的目光不禁心生绝望,难道天真的要亡他。但就在高嵩看到韩萍时,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就算账本没毁也不可能在自己府上,而这几天有机会将它放在自己家中的只有韩萍一人。
想到这些,高嵩忍不住破口大骂道:“韩萍,老夫待你不薄,你为何要陷害我?”
听着高嵩的指控,韩萍面露沉痛之色,跪地向皇上哀声道:“高大人平日确实经常提携微臣,微臣也从没想到他竟会做出此等事,微臣不辨是非,竟与奸臣为伍,此后也无颜面继续留在朝堂,请皇上允许微臣辞官回乡。”
“不知者不罪,此事与你无关。来人,将高嵩压入大牢听候发落。”
夜晚刑部大牢内,高嵩辗转难眠,他平日养尊处优惯了,现在换到这潮湿破旧的牢房里怎么能舒服,加上心中郁结,自然是难以入睡。
又翻过身,看着牢房壁上燃着的一豆烛火,高嵩思考着自身的处境,他在朝堂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岂是轻易能拔出的,等到皇上气消了让他出去,他就能再聚人脉。不过一点小错,只要皇上愿意帮他压下,他就还是吏部尚书。高嵩知道,皇上还需要自己,满朝文武没有人比他更懂皇上的心思,等到皇上想要人吹捧时,自己的机会就来了,何况宫里还有如妃娘娘替他说情。
就在高嵩思索退路时,他突然听到了一阵细碎的响声。壁上的灯火更暗了,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哗啦啦的锁链撞击声好像从地狱传来,然后是哒哒哒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正踩在他的心跳上。
高嵩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之后高嵩只听这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自己的牢门口不动了。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门口站着两个浑身被黑色斗篷遮住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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