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金丝楠木门紧闭,只留角落里的小窗换着气,人在其中只需要穿个单衣,温暖如春。
恒元帝放下笔, 起身走到窗前, 凌冽的风裹着寒气吹进, 外头天气昏沉,不像是大晴天。
他天生一副薄情寡义的长相,双目狭长, 鼻梁高挺,嘴唇太薄,又俊美又显深沉, 太监总管小声劝着,“陛下,您穿的单薄,怎么能对着风口吹呢?”
恒元帝问道:“那些举人们, 贡院号舍可有备炭?”
“备, 当然备了,”太监总管说道:“礼部办事您还不放心, 奴才还没见过有出过错的时候呢。”
就是不够用罢了, 现在可不比前朝, 前朝一待九天,本朝还能三天放出来一次呢,这不打紧。
“朕记得,”恒元帝道:“这届会试当中,是有不少名声远扬的学子。”
太监总管听到这句话就把左右人挥退,上前小声说道:“危大人家中的二公子和刘大人家中的三公子都参与了此次会试,这两家面上虽有嫌隙,但在贡院门前,有人看到的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危大人,刘大人,郑大人。
太监比谁都清楚,这三座大山不除,皇帝就永远也顺心不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突而又一阵大风吹来,咏德连忙把恒元帝请回案桌上,恒元帝坐下,却道:“再去给贡院加些炭。”
太监总管愣了一愣,连忙应道:“是,奴才这就去。”
……
危府。
危建同从大堂走出,就看到贴着墙角在廊下畏畏缩缩走过来的大郎危高畅,怒骂道:“你这幅鬼鬼祟祟的样子像什么话!这么大年纪了还没你弟弟来得沉稳!”
危大郎抱着脑袋,时不时往天上瞅去,“爹,你小心点,别再让哪位姑娘扔给二郎的东西扔到你头上去了。”
“……”危将军,“谁扔东西能扔到这里?!”
吹胡子瞪眼的可算把危大郎骂醒了,他嘿嘿一笑,问道:“弟弟这三日先考什么?足足九天,幸好我当初走的可不是这条路子。”
危将军给他说了,脸色稍缓,带人来到书房,确定左右无人,才认真道:“等你弟弟殿试结果出来……你就北上去吧,那里正好有一块空缺,虽说不如江南富庶,但天高皇帝远……早先没法做的,你一并给打理好了。”
危大郎笑道:“一文一武,有弟弟在京中陪在您老身边,我自然会好好做的。”
此次前往京师参加会试的举人少说也有两三千,但只取其三百,天公还算作美,这几日虽然少有大晴天,但没有吹风下雨降温,家有进行会试的举子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等考完之后,又是将近一个月的等待,等发榜之后,危云白的名字再次被频频提起。
会元!
危家竟然真出了一个这么会读书的人物!
小三元那也就罢了,只是因为江省读书人多才有人把他看在了眼里,然而大恒朝天下之大,足足二十三个行省!那就是二十三个解元,虽不是各个小三元到手,但也占了其中大半,结果会元就被这个年轻得不得了的危家二公子摘去了!
这要是再来个状元,那就真真是三元及第了。
三元及第啊,怎么敢想,那是多大的风光啊。
前朝连带今朝还没有三元及第的人出现过呢!
放榜之后,危将军眉开眼笑,再次跟小儿子嘘寒问暖,就让他好好准备四月初的殿试。
危云白点头,“您放心。”
危大郎就在旁边,他细细瞅着危云白的脸色,真真是镇定无比,波澜不惊,别说飘了,只怕是稳得不能再稳了,当即赞道:“弟弟这心态极好,放心,这事十拿九稳了。”
他说的意味深长。
不说危云白本身的本事,也不说皇帝前几个月在除夕宫宴上提的字,单说他们危家……没人敢让这事出错的。
时间转瞬即逝,一晃就到了四月初殿试的日子。
大家伙都知道会试考完还不代表着结束,没多少人急着庆祝,都闷在家中苦读了数日,再提前进宫学习着礼仪。
走到这儿的学子都是好手,危云白的位置在前排,他不紧不慢的浏览了一遍卷子,细细磨着墨,等到别人都写了好几行字才开始下手。
早朝结束之后,皇帝是要带着几位大臣来看看这些学子的。
一群人即使不说话,脚步声也是响亮,只是听到这声音靠近,当即就有人手腕一抖,在洁白的纸上滴下了几滴墨水。
恒元帝淡淡从他们身上扫过。
哪些人手抖,哪些人憋着气,哪些人神思不属眼珠乱撇……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示意让身后大臣停下,一个人走下场,明黄色衣袍经过谁都会带起一阵心惊胆跳,憋着气生怕呼吸惊扰了皇上。
恒元帝信步走着,从一侧绕到一侧,再从后边走到前边,最后,他停在了前排。
身旁这个就是会试第一的会元,危建同的儿子,除夕宴上的见过的那个人。
危云白沾笔,完全忽视了桌旁的明黄色衣袍,恒元帝从他手下的字看起,面上看不出喜怒,半晌后才缓步走开。
他的手随意,走动时扬起的弧度碰到了会元束起的长发,还好力度不大,没把人好不容易写出来的一张卷子给带废。
殿试结束之后,前十份最优秀的卷子就送到了皇帝及各位大臣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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