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琅看他手上还有没结痂的伤疤,就知道这小郎君路上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她也没说那些嘘寒问暖的话,而是开门见山道:“怀吉郡那边,我已经令人去查,绝不会令忠臣蒙冤而死,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贪官污吏。”
这么安抚一句,她单刀直入道:“你家里是怎么回事,为何要进京去告御状?你一五一十的讲。”
小郎君既听人讲是去拜见女君,进门之后便不敢抬头冒犯,现下听她言辞,似乎可以全权处置此事,先是一喜,旋即又是一惊。
他隐约猜到了这女君的身份,神态不免愈加恭谨几分,将自己此前斟酌过好几遍的那些话一一讲了,最后才哽咽道:“女君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家中遭逢巨变,全家人生死未卜,倒也真是个可怜人。
再则,就像霍润之前说的一样,齐家人能豁出一切派家奴追杀他到并州境内,可见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他的家人此刻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燕琅心绪有些沉重,又不好直接说出口叫他伤心,温言宽慰了几句,便令人将他送下去,又叫找个大夫帮着看看。
那小郎君忙出声谢恩,燕琅听得一笑:“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踌躇了几瞬,方才拜道:“可是皇太女殿下微服私访至此?”
“你倒聪慧,将来想必也是栋梁之才,”燕琅含笑勉励几句,道:“好了,去歇一歇吧,剩下的我自会为你做主。”
那小郎君再次出声谢恩,面向她倒着往外走,到门槛处才背过身往回走,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瞥见了她面容。
小郎君愣了一瞬,几乎以为自己是见到了九天玄女,只是他毕竟心有挂念,全家生死未卜,即便嫦娥仙子来了,怕也不会开怀多少。
他低下头,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
中午用膳的时候燕琅便接到消息,说是之前途径驿馆的那伙齐家家奴已经被逮捕,也从他们嘴里得到了口供,事情的确如那小郎君所说一般。
更糟糕的是,齐家人的确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他们出发追杀那小郎君的时候,齐家人就吩咐家仆暗中盯住小郎君全家,为了斩草除根,只怕那家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燕琅听得默然良久,霍润神情也有些悲悯,挥挥手示意侍从退下,温和劝道:“倒也不必往最坏处想。”
燕琅摇头道:“只是那孩子似乎太可怜了点。”
霍润正帮她夹菜,闻言手上动作一停,看她一看,道:“都十四了,不算孩子了,不是谁都像我这样,将近二十岁才成家的。”
燕琅被惹笑了,说:“我听这话很酸啊。”
霍润不轻不重的将筷子放下,说:“女君实在觉得他可怜,不如就将他留下……”
“我不过感慨一句,你怎么就扯到这儿了,”燕琅失笑道:“天下可怜人多了去了,我难道还能都留在身边?”
抬手帮霍润斟酒一杯,她揶揄道:“霍郎,多吃饭,少吃醋。”
霍润原本还板着脸,听到这儿也忍不住笑了,笑完回想起自己说的话,又觉得窘然异常,将杯中酒饮尽,赧然道:“那话实在是不成体统,您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吧。”
燕琅撑着腮笑,听他声音仍然沙哑着,不禁心脏一疼。
“不笑话你,”她握了握霍润的手,道:“霍郎这样在意我,我很欢喜。”
霍润没想到她会这样讲,神态为之一怔,回过神来之后,他温和报以一笑,低声道:“知道了。”
……
怀吉郡距离并州并不算远,燕琅当天上午吩咐下去,第二日下午便得了回信。
被派遣去的侍从一路急奔到了前堂,胸膛剧烈起伏着道:“殿下,臣幸不辱命!怀吉郡齐家、邓家等豪强皆以被控制住,从并州带去的官员们正在清查账目,处置积压案件,臣便先返回向您复命!”
不到两日时间,事情便被控制住了,可见并不算十分严重,即便是个脓包,也不会大的异常。
燕琅听得微露欣然,却又想起那小郎君的家人来了,正迟疑间,身边小公子已经问了出来:“那徐姓少年的家人呢,可还安好?”
那侍从听得一笑,道:“幸得上天庇佑,俱都安好。”
“哦?”燕琅与小公子对视一眼,又惊又喜:“果真?”
“千真万确。”那侍从脸上显露出几分敬佩之色,解释说:“齐家虽有意斩草除根,但终究不敢当众作乱,杀人灭口,最开始只是叫人监视,后来知道徐公子离开府邸,进京去告御状,便意图在徐家放火,将徐家人烧死在里边。徐夫人察觉到之后,便令府中仆从日夜巡逻,坚守在院墙外边儿,不给人可趁之机。再后来齐家狗急跳墙,便说徐家窝藏死刑犯,聚众为乱,意图强行入府,也是徐夫人取了高皇帝当年御赐给徐家先祖的圣旨和文书供奉门前,才叫齐家人气焰暂消……”
燕琅听他说完,不禁赞道:“有勇有谋,临危不乱,果真是奇女子。”
“也亏得殿下及时差人前去,”那侍从笑道:“臣赶到的时候,齐家人已经跟徐家人打起来了……”
燕琅道:“徐家可有伤亡?”
侍从道:“伤了几个仆从,但并无性命之忧。”
燕琅松一口气,道:“去将这消息告知徐公子吧,他担惊受怕了这些天,总算能安心睡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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