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身边的到底是空气还是周齐,对于他来说区别不大。
只是向食堂外走的时候,傅明贽看见周齐的背影,他不自主顿下了脚。
周齐跟人打架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在别人眼里周齐人嫌狗憎,每天在学校无所事事,不是贬低别人,就是可笑地倒贴别人,恃强凌弱又心胸狭隘,只容得下自己容不下别人。
但这样一个心胸狭隘的学生,会像兄弟似的搂住上一秒还在和他打架的男同学亲密地贴一块窃窃私语,会嬉皮笑脸得看不见一点生气的痕迹。
周齐似乎并不是别人偏见里的那副嘴脸。
被人误解了吗?
傅明贽最恨的,就是“误解”两个字。
让人高高在上,以“道德”、“正义”的高冠来掩盖轻蔑和侮辱。
傅明贽偏离了向食堂门口走的方向,转而向周齐走过去,叫了他一声:“周齐。”
刚才在远处,周齐跟和他打架的同学、跟食堂后勤人员都说了些什么傅明贽没听见,只是他刚刚叫了周齐一声,周齐骤地转过脸拉住了他手腕,周齐脸上脏兮兮的看不出好看来,只有一双眼亮得惊人:“王八攻,跟我跑。”
他嗓音懒散,话却短促而有力。
傅明贽听见这话只来得及蹙了下眉,就看见周齐疯了似的向食堂大门跑——拉着他一起,食堂里还没有人反应过来。
傅明贽也不知道为什么没去挣开周齐那只和他一样脏兮兮的手。
周齐猝不及防地跑了,寸头骂了声“操”搡了身后的兄弟两把:“看屁看,赶紧跑啊!”
食堂南北两扇门,周齐向南跑,寸头向北跑。
半大的少年正在最能跑的年纪上,两三秒时间食堂老头们刚刚反应过来这群打架的瘪犊子跑了,可那几个瘪犊子都各往南北跑了十几米了,他们就是回去骑电驴都撵不上。
周齐一路跑出去一千多米,到了教学楼底下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扶着树:“到教学楼了,那群老头应该不至于一路追到这里来。”
撒丫子跑一千多米就是周齐的体力也撑不太住,可回头看那个应该天天坐教室里念书的年级第一竟然比他还轻松,脸不红心不跳地站在他后面,目光不善地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
周齐喘着气道:“刚才对不住了,那几个老头非要我交校园卡……把我班级名字记下来,你还过来叫我名字一副跟我认识的样子,我要跑就只能拉你一起跑了。”
傅明贽没说话,只蹙紧眉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被周齐拉过,也沾满了红烧酱汁,已经半发干,黏糊糊得怪恶心。
他想问周齐刚才叫他的“王八公”是什么意思,但看见脏兮兮的周齐和脏兮兮的手臂,面无表情道:“先去厕所洗干净。”
“行。”
周齐应了下来,跟在傅明贽后面上了楼,一边上一边想:王八攻好像还没有那么难相处?
至少心胸挺大,这都没发火。
被寸头拽着在地上滚了一遭,周齐衣服裤子上都快被汤汤水水浸透了。一中夏季男式校服是短袖白衬衫配藏青色长裤,周齐嫌校服裤子松松垮垮换的运动裤,现在跟衬衫一起脏得往下滴菜汤,头发梢也是湿的。
周齐被自己恶心得不行,先打开水龙头把头埋了进去冲头发。
他被凉水激得一哆嗦,余光看见傅明贽还在洗手——傅明贽跟他不一样,就手腕沾了一点脏东西,可他洗了好半天。
王八攻肯定有洁癖吧?
周齐洗个头的功夫,看见他洗了四次手,还在冲手腕。
周齐关了水龙头,头发湿嗒嗒地贴在额前滴水:“问你个事,我不住校,学校没衣服,你有干净的衣服吗?我想借件衣服穿。”
傅明贽看了他一眼,周齐像被兜头浇了一桶水似的,哪儿都是湿的,发梢的水珠沿着他面颊向下淌,让他眼睛显得湿而亮,看见傅明贽看过来,周齐还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
“在我柜子里,”傅明贽移开视线,继续冲洗着手腕,不冷不淡道,“没上锁,你自己去拿吧,不用还给我了。”
“行,下午我再给你买套新校服还你。”周齐已经转身向洗手池外的柜子那里走了,他边走边说话,“你多大号?XL?”
傅明贽没回答,只有哗啦啦的水声。
周齐拿着衣服回来了,虽然傅明贽没回答,但应该是XL——傅明贽和他穿一个号的。
他前两天量了量自己的身高,比起二十一岁,他就矮了一厘米,现在一米八二。
傅明贽跟他差不多高,或者还比他高两三厘米。
还在午休的时候,教学楼里空荡荡的,说话声音大一点都能听见回声,于是周齐也懒得进厕所了,直接在男女厕外面的洗手台前脱衣服:“你待会儿回教室还是回宿舍?你午休吗?”
傅明贽关了水龙头,他习惯性地向镜子里看了一眼,却看见周齐赤裸着上身,少年的肩膀仍有几分单薄,但显然锻炼良好,薄薄的肌肉覆盖在线条流畅的躯体上,在暗淡的洗手台前白皙得刺眼。
周齐还在解裤子。
傅明贽迅速偏开了视线,不去看镜子里的周齐也不去看身边的周齐。他原本没那么多话,但在现在,他没忍住问周齐:“你就在这里换衣服?”
看见周齐在他眼前换衣服,傅明贽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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