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东来没有亏待了薛乐天,薛乐天这一间屋子里头陈设摆件也是件件都非凡品, 范宣跟屁虫一样地跟在薛乐天身后, 这边看看那边摸摸,称心如意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乐天打量了屋子一圈, 心里挺满意,范东来人是真不错, 除了防着薛乐天一手,对薛乐天真的没毛病, 不过换了他是范东来, 也会防一手,自己的独生子对个外人言听计从, 都越过了家里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挺好的,我这儿什么都不缺,”薛乐天站定,转过身对范宣道,“你回去吧。”
范宣站在原地,扭捏道:“我、我再瞧瞧。”
骤然要他与薛乐天完全分开,那是不可能的, 薛乐天也就由着他了,自顾自地去看范东来给他准备的笔墨纸砚, 范宣又是蹭了过去,趴在薛乐天的肩头,小声道:“那两人好烦, 我把她们打出去好不好?”
薛乐天向后望了一眼,“称心如意,你们先下去吧。”
称心如意互相看了一眼,对两人行了一礼,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
“不许打骂下人。”薛乐天对范宣严肃道。
范宣笑嘻嘻道:“我吓唬吓唬她们。”
薛乐天也忍俊不禁了,抬起手捏了下他的脸,“鬼灵精。”
白日,范宣一直缠着薛乐天也就混过去了,到了夜里该梳洗就寝的时候,可是要闹起来了。
“我要跟哥哥睡!我要跟哥哥睡!”范宣扒在薛乐天屋子的床榻上,两手紧紧攥着床上的被褥不放。
“那就睡吧。”令范宣没想到的是,薛乐天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范宣惊讶地回头,薛乐天神情坦然,不似哄骗,范宣紧张地强调道:“我跟哥哥一起睡,睡一起。”
薛乐天直接坐了下来,淡然道:“我什么时候哄过你。”
范宣放心了,高兴地松了手,在软榻上卷起被子打了两个滚,抬眼对薛乐天无忧无虑道:“这床好大,我不会挤着哥哥。”
“你今夜可以睡在这儿,明夜就去自去睡在你那屋里。”薛乐天的话令范宣刚扬起的笑脸又僵住了。
范宣乌黑的眼珠仰望着薛乐天淡漠的脸,他本能地感到了一些无来由的悲伤,双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也只是垂下了眼,小声‘哦’了一下。
其实范宣已明白了,他同薛乐天闹,主动权一直都在薛乐天手里,薛乐天肯迁就他,他就闹得有结果,薛乐天不愿意答应的事,他闹也闹不成。
范宣觉着自己好像真的长大了,这样的道理从前的他绝想不明白。
两人背对背躺着,范宣不知不觉眼睛又掉了眼泪,他将脸埋到软枕里,悄悄地在被面上抹去水痕,翻身过去,从背后抱住薛乐天,薛乐天没动,任由他抱着。
范宣的心事很重,几乎所有见到他的人都看了出来,只是不点破,公孙夷倒是忍不住拿他打趣。
“三郎,我怎么近几日瞧你都是愁眉不展的模样?”公孙夷勾了山羊胡,要笑不笑道,“我可听说了,瀚海阁里有两个极标致的婢女,怎么,不满意?”
范宣趴在桌上静静地望向窗外。
薛乐天去解手了,不让他跟,就留了他一个人。
范宣两只胳膊团住了脸,轻声道:“先生,哥哥他打算丢了我。”
公孙夷挑眉,勾山羊胡的手指顿住,“这话何从说起?”
范宣微笑了笑,面上却是很忧伤,得意中带着一点难过,“我能明白哥哥的心思。”
公孙夷望着范宣一贯笑靥如花的脸孔如今成了这副满怀心事的模样,心中也是不忍,他是看着两个孩子一齐长大的,旁人不知,他却是知道,在范宣心里,薛乐天就像是他身上的一部分,谁要剥走,那就是剐肉一般。
待薛乐天回来之后,公孙夷拉了薛乐天去一旁说话,“三郎心里很难过,你待他软和些,也哄哄他吧。”
薛乐天垂着脸,他生得面薄,面无表情时就格外薄情寡义,眼睫如利刃在他眼下割了一道疤,“好。”
公孙夷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个有心气的,不过范氏待你有恩,三郎又那样喜欢你,总要等三郎一切都妥帖了,你再去奔那前程也不迟。”
公孙夷自己是个隐居的人物,应了范氏的差事,也是当年范家先人待他有恩的缘故,对功名利禄不是很看得上眼,并不能理解薛乐天的心高气傲。
而薛乐天寄人篱下,是何等敏感的性子,什么叫“再去奔那前程也不迟”,公孙夷的意思是他满心满眼的‘奔前程’所以才不耐哄范宣了?
照顾范宣一个傻子比他的前程还要重要。
薛乐天心中冷笑,垂着脸又是应了一声‘好’,不动声色地回到座位上,范宣转过脸对薛乐天笑了一下,薛乐天提笔写字,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回去之后,薛乐天进屋便锁上了门,范宣被锁在门外,不知所措地左右望了一下,茫茫然抬起手轻敲了敲屋门,小声道:“哥哥?”
薛乐天没应。
范宣又轻敲了一下,里头还是没有回应。
他怔怔地站在门口,慢慢放下了手,转过身坐了下来,他没有大叫也没有拼命拍门,他知道这样也是唤不回薛乐天的,他好像……真的越长越大了。
称心如意平素都是安安静静地待在范宣那间屋子里,到了夜里点灯时才去找范宣回来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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