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无我道:“是。”
作个浑浑噩噩的人也许对有些人来说很幸福,但绝不是对他。
乐天叹了口气。
雪无我问道:“怎么了?”
进了这林子之后,雪无我一直很平静地迈步,因为快到了,所以也不着急了。
乐天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的过去并不美好。”
雪无我微微笑了一下,“那我岂非该很庆幸那些不美好都已过去了?”
乐天道:“你说的有理,若是我的过去也不怎么美好,但要让我真全忘记了,我也不会感到快乐。”
雪无我道:“正是这样。”
没有过去的人就好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尽管能飞得很无忧无虑,却总少了命运的牵绊。
茂密的山谷中仿佛无穷无尽的瘴气逐渐变得稀薄,雪无我知道该到地方了。
果然当孟乐天指挥着他踏出一步时,眼前景象忽然变幻,脚下平坦的土地骤然凹陷,四周下沉的地面里有一间三层竹屋,没有院子,面前就是一汪溪水野花盛放。
乐天已欢快地喊道:“翩翩姐!”
竹屋里急匆匆地走出来一个女人,她穿着水蓝色的长裙,乌发高束,杏眼又明亮又活泼,看见孟乐天便先叉腰骂道:“小兔崽子,活腻歪了你,还敢带野男人回来!”
乐天笑嘻嘻道:“这是我的朋友。”
林翩看一眼雪无我,眼睛像是利刃一样剜过雪无我的脸,“朋友?偷来的?”
乐天大方道:“从棺材里偷来的。”
林翩轻哼一声,“也就只有死人才肯与你做朋友了。”
林翩是江湖上知名的圣手医仙,她的师父便是大名鼎鼎的鬼医莫肖问,但却没人知道飞盗是鬼医莫肖问的儿子,莫肖问死前给两人定下了婚事才咽的气,当时孟乐天才十四岁,现在孟乐天虽然大了,两人却都还没有履行婚约的意思,他们之间还是姐弟情谊更多些。
“下来吧,装模作样的。”林翩一眼就看出乐天的腿已无大碍了。
乐天笑嘻嘻地从雪无我背上滑下来,满脸骄纵道:“你以为他不知道吗?故意这样点破我,巴不得我没朋友好独占我是不是?”
林翩脸刷的一下红了,气道:“谁要是稀罕你,谁现在就死,一刻也不耽搁!”
乐天笑得更开心,“哦,没关系,我的朋友本来就是个活死人,他是很稀罕我的。”
雪无我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听到孟乐天说他是‘活死人’才打断道:“什么是活死人?”
乐天说漏了嘴,也不慌张,“有翩翩姐在,不管你是什么人,她总有办法看透的。”
雪无我看了一眼林翩,“你好。”
林翩不理他,对乐天道:“进去梳洗,脏死了你。”
乐天不动,“他是我的朋友。”
林翩杏眼一瞪,“我数三声,一……”
乐天二话不说就往里走了。
待他进了竹屋,林翩才转过脸打量雪无我,十五年前她虽然只有九岁,但她却绝不会忘记这样一张英俊的过分的脸。
林翩淡淡道:“你来干什么。”
雪无我道:“你知道我是谁?”
林翩这才真正吃了一惊,她看到雪无我时也并没有非常惊讶,因这世上如果还有谁知道雪无我活着,那么这人就一定是她。
林翩按下心中的震惊,“你……你该不会不记得你自己是谁了?”
雪无我点点头,“你认识我,我是谁?为什么会躺在棺材里?我是活死人?为什么?”
林翩张大了嘴,良久她才合上了双唇,神情也恢复了平静,“你的名字是雪无我。”
“雪无我……”
雪无我将这三个字在脑海里转了一遍,却并不觉得亲切,质疑道:“这真是我的名字?”
林翩翻了个圆润的白眼,“反正我听我师父是这么叫你的。”
雪无我道:“你师父?他与我有什么关系?”
林翩干脆道:“你是活死人,我师父是死人,大约就是这样的关系。”
雪无我当然不信,他已听孟乐天提起过他的师姐林翩是个医术很高明的人,她的师父大约也是。
“你走吧,总之我师父与你的关系并不大,你若想知道自己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只需向外头的任何人报上你的名字,那么你就能知道了。”林翩冷淡道。
雪无我的确是个很可怕的剑客,林翩也不是当年九岁的小姑娘,看到他就吓得金针都拿不稳了,如果雪无我在这里动手,她有自信能全身而退。
雪无我静静地站在那儿,“那么让我与朋友道个别吧。”
林翩的脸色并不好看,冷漠道:“不必了,他不需要你这样的朋友,而你这样的人原也是不需要朋友的。”
雪无我很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这样的人是什么意思?
雪无我并不觉得他这样的人不需要朋友,他分明很喜欢交朋友。
雪无我站着不动,依旧道:“我想与他道个别。”
林翩已经拧眉了,大声对竹屋喊道:“孟乐天,出来!”
乐天刚洗漱完,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听林翩在叫,连忙跑了出来,他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披散在耳后,秀美得简直像个小姑娘。
“干什么?”乐天同样大声回道。
林翩黑着脸道:“你的朋友要走了,跟他道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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