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院中心的小房设为供奉地藏王菩萨的小香堂,每天整个院子里除了茶香,便是那些粗细不一的焚香的味道。
刘蝉一点儿也不喜欢来沈璐这个院子。沈璐这处幽静遗世的院子,在刘蝉眼里处处都是矫揉造作。什么幽径小路,野趣假山,只让人觉得小气。
刘蝉带着秋狸走到沈璐院子大门,沈璐的大丫鬟来给他们带路。
沈璐的大丫鬟有两个,一个是沈璐的陪嫁丫头——就是面前这个给刘蝉和秋狸引路的。
这个丫鬟叫翠玉,对下人来讲,是个好名字。而翠玉也担得上这个名儿,虽说她是个与秋狸年岁相近的丫鬟,但身上却充盈着少女特有的娇俏。她长得就像翠玉一样清透秀丽,眼睛明亮,鼻子小巧,额前竖着整齐的小发。
只可惜翠玉跟了沈璐,是个哑巴。
翠玉见到刘蝉和秋狸礼貌地笑了笑,行了一礼后,就埋头领路。
沈璐的院子不像刘蝉那样宽敞明亮,道路开阔,让人感觉能舒展开自己的手脚。相反的是,她的院落也不小,但许是她的花花草草种得太多了,将道路拥挤,人走在其中只感到狭窄又闷心。
“太太,小心脚下——”秋狸扶着刘蝉,担心他走滑。
刘蝉脚下的路铺满路各异的鹅卵石,走到石头面上时,很容易打滑。
他任由秋狸搀了把手。事实上,刘蝉烦死这硌脚的路了,这沈璐当真是连一条路都让人厌烦,踩在脚下都嫌碍事。
秋狸看出了刘蝉的不悦。
她微微一笑,开口朝前面的翠玉说,“翠玉,你们这路可不行啊,若是大夫人走着摔着了可怎么办?不若我向管事禀几句,叫他给你们把这恼人的石子路敲了,换成大道可好?”
秋狸似笑非笑,语气中也颇有些玩笑的意味。
但是稍微熟悉她的人都知道,秋狸是从来不会对旁人开玩笑的。
翠玉回过头。
她有些仓皇地伸着自己的两只手,手型几次变化,给秋狸和刘蝉打手语。
刘蝉看不懂手语,不知道翠玉想表达什么。
但是她紧张无措的情绪,从她不断变化手势里表露无疑。
刘蝉撇了一下嘴。
他确实是讨厌沈璐的,但是他还不屑于将不满宣泄到翠玉这个丫鬟身上。更何况对于翠玉,刘蝉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怜悯的。
“行了,你看把别人吓的。”刘蝉挥了挥手,满不在乎。
他状似训斥地对秋狸道“沈璐喜欢什么样的路,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哪里轮到我们这些外人来说道?”
秋狸自然懂刘蝉的意思,她顺从地低下头,应了下来,“太太说得是,是秋狸多嘴了。”
翠玉见刘蝉和秋狸这番话,面上的惊慌消了不少。
她抿嘴笑笑,又继续给刘蝉和秋狸带路。
三人走了差不多有小半柱香的时间,七弯八拐走小路,才算是走到沈璐那座古色古香的主楼。
这座主楼也算是朴实,比之前几日孙霍霖那栋品茗阁,这楼不过上下两层,楼外单单刷了层漆,却无什么装饰。这栋楼没有飞檐峭壁,也没有什么木雕镂花,只有原材料木质的厚重和悠久感表现了出来。
到了主楼门口,便是沈璐的另外一个大丫鬟来接应来。
“六太太来了啊!”不同于翠玉大腼腆羞涩,这沈璐另外一个大丫鬟吉祥要外向许多。
小心眼也多。
翠玉见到吉祥,朝刘蝉和秋狸又行了礼之后,赶紧从一侧走了。她是不会和吉祥相处的。
刘蝉满脸冷漠。
他淡淡地直视前方,丁点视线也不给吉祥,就跟没见着她这个人似的。
——哪里有下人和主子搭话的?
站他一旁的秋狸皱了皱眉。
她是知道的,这吉祥去年就被大夫人沈璐调到身边。她一贯觉得自己跟了傅府名义上的主母,便也算是半个主子了。
平日吉祥在其他丫鬟仆役面前趾高气扬就算了。这会儿还作威作福到六太太跟前,像什么话?
“妹妹,你这是在与六太太说话吗?”秋狸柔柔问道。
吉祥穿着一身明黄的衣裳,看起来鲜艳活泼,“回姐姐的话,奴婢这是在想六太太问好呢!”
秋狸笑道,“我竟是不知道,府上的丫鬟还有不行礼,就可以像主子们问好的道理。”
她将奴婢该为我,已经是近乎严厉的语气了。
但是吉祥却不以为意。
她毫不在意地站在沈璐的主楼门前,甚至理所应当道,“姐姐说的这是哪里话?在大夫人院里,我们丫鬟就是这样的啊。”
刘蝉在一旁听着,险些气笑出来。
这是什么道理?沈璐院子里的规矩,居然比傅府的规矩还大?
他也不等秋狸再说什么,训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
“我竟是不知道,大夫人院子中有这样尖牙利嘴的丫头,”刘蝉拔高声音说,“大夫人这是故意刁难我刘蝉呢?还是想给我刘蝉一个下马威,羞辱我呢?”
吉祥脸上的笑僵里一瞬。
她料想过这位六太太种种的回应,却没想到他会直接对屋内的沈璐喊话。
还不待吉祥反应,她背后的门却被轰然打开了。
身着一身雪白的沈璐站在门口。
沈璐将黑发盘起,面上不施丁点粉黛,发上也仅衔一根朴素的木簪,整个人神情淡漠又广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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