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的世界,没有外头那般昼夜分明,她们没日没夜地游在无边无际的水里,若不是清姬心算日子,温漫简直不知时间过去了多少。
这是一趟苦差事,九渊太难找了。
*
海上大船,白芷坐在窗边,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傀儡人鱼。
纵然她医术高超,这活灵活现的傀儡也是第一次见识,如果不知情的人乍然看到,简直以为这就是温漫本鱼了。
海鹦鹉怜惜地啄理着自己刚长出来的新羽毛,对旁边的人族如此专心研究傀儡的场面已经习惯。
为了蓬莱使节那边不起疑心,鸢尾每天都要带着这傀儡人鱼出去走走,站在甲板上吹吹风,然后又带着它回来。
这是海祭司身边的碧衣侍女送给她们的,刚送来的时候,简直吓人一跳。
现在鸢尾已经能够大胆地扶住傀儡的手臂,碰触它了。只是夜里还要把它摆在床榻上,她跟抹香睡在一帘之外的左右榻上,想想还是觉得有些渗人的。
鸢尾睁大眼睛,看着床帐,翻来覆去睡不着。
更过分的是,白芷还嫌弃这傀儡不够逼真,竟然让海鹦鹉藏在后面,然后在她和抹香进屋的时候,突然发出类似温漫的少女声音,把她吓得后背冷汗都出来了。
白芷成功吓到了她,转头就给海鹦鹉喂了好多灵草,这段时间她终于成功地跟这只鸟儿结成了同盟。
鸢尾虽然不像小时候被捉弄那样哭着跑开,但也是待在原地良久才反应过来,到晚上回想起来都觉得心里又委屈又难受的。
哎,鸢尾又叹了一口气,翻过身去,白芷简直太讨厌了,总是拿她做乐趣,偏偏她又干不过她。
正少女心思感怀惆怅之际,半垂的纱帘忽然动了动。
鸢尾望过去,然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自己的床边站着那个傀儡人鱼,它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走过来了,顶着跟温漫一模一样的娇美脸庞,透过纱帘看着自己。
傀儡平时也会自己做些基本动作,但从来没有半夜爬起盯人的,而且这眼神幽深复杂,似乎不像白日里的空茫呆滞。
温漫的眼神干净澄澈,一望到底,也不是这样的。
鸢尾连忙坐起来,下意识地握住了身边的佩剑,也不出声,看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对方似乎打量了一下她,然后开口,“你方才为何叹气?”
这声音……
竟然跟夫人相差无几,只是多了几分冷肃的味道。
鸢尾定了定神,试探着问道:“是……是夫人回来了吗?”
对方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颔首。
鸢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对方忽然又说道:“我刚从水里出来,浑身湿透了,替我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鸢尾一时不太确定她到底是不是温漫,而且往常这种事不都是抹香做的吗?
对方顺着她的视线朝旁边的床榻望去,忽然又见那里还躺着个侍女装扮的人。
她沉吟片刻,道:“她睡得正香,还是不要吵醒她了。我换了衣裳,也要睡一觉的。这趟去海底,十分疲累。”
她说话颇有条理,倒有三公主的几分味道,鸢尾半信半疑地爬起来,依言去给她找了一身干净干燥的衣裳。
鸢尾走到她身边的时候,赫然发现她确实有呼吸声,而且浑身湿透,散发着海洋的气息,跟温漫如出一辙。
她下意识地朝主榻的方向望去,那傀儡人鱼还躺在那里!
对方顺着她的视线,慢慢地走过去,垂眸看向床榻,轻轻一笑,“我回来了,这傀儡可以不用了。”
然后她径直坐在床边,朝呆住的紫衣少女莞尔,“我确实回来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鸢尾连忙过去,感慨,“夫人,你真的回来了?怎么自己回来的,祭司呢?”
“底下还有些事情需要她料理,我就先回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接过鸢尾手中的衣裳,然后开始宽衣解带。
鸢尾凑近了,才闻到那海水有股淡淡腐臭的味道,想来是浸泡太久。转眼,便看到她将衣裳脱了一半,眼看着要在她眼皮底下全脱了,鸢尾吓得立刻背转过身,“夫人,我还在这里呢!”
方才匆匆一瞥,温漫的身体竟然有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
对方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淡声道:“无妨,大家都是女孩子。”
“那也不行啊,殿下要是知道了,非罚我不可了。夫人,你换好了,我再转过身。”鸢尾认真解释,她可不想害自己。
殿下……
攥着衣裳的流渊微微皱眉,沉吟了片刻,又将手中衣裳展开,往身上比划了一下。
竟然出乎意料地合适呢,简直像是为自己量身体裁一般的。
流渊放下衣裳,又看向面前紧张地一动不敢动的少女,笑了笑,“你别怕。你还没告诉我,刚才你为什么叹气。”
夫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温柔和气了,鸢尾心里感觉怪怪的,但她的面容身材包括气息跟夫人确实一模一样,想来可能是在海底有了什么奇遇才变成这样?
“夫人,总感觉你回来变了好多,可是在下面遇到什么了?”
流渊将湿漉漉的衣裳搁在地板上,却没有急着穿上,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面前少女挺拔修长的背影看。
“我在九渊,寻回了自己的潜鳞,还有遗失的一部分心智。”流渊勾唇笑了笑,“难道你不为我高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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