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沈望舒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夕阳的余晖映入她眼中,泛出一片浅浅的光。
路以卿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沈望舒的下一句话,终于抬头看去,只一眼就撞入了对方含着淡淡泪光的眼眸。她心里瞬间慌了一下,又痛了一下,手忙脚乱捧住了沈望舒的脸:“阿沈你别哭,都是我不好,是我这些年稀里糊涂害你伤心了。你要生气,打我就好,别哭啊……”
沈望舒自然不是生气,或者说她有再多的怒气,也都已经在那反复失忆的三年中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乍然听到路以卿这话,她眼中含着的泪便忍不住落了下来,唇角偏又忍不住微微上扬。
那又哭又笑的模样,看得路以卿心酸无比。
扯着衣袖替沈望舒擦去了脸上的泪痕,路以卿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还待说些什么,结果肩膀冷不丁便被捶了一下。她微微一怔,抬头就见媳妇扬起了拳头,一下一下砸在她的肩背上。落在身上的力道甚至并不算小,显然对方是在发泄心中的情绪。
路以卿略有些诧异,被打痛了也下意思的缩了缩肩。
沈望舒察觉了,手中动作只是微微一顿,但紧接着拳头便又落了下去:“是你说的让我打。”
路以卿便不敢再动了,挺直了腰背任由对方发泄——这是应该的,睡梦中恢复的记忆不止曾经,还有她反复失忆的那三年。因此她也在梦境中看见了自己一次次反复无常,一次次怀疑猜忌,一次次想要将沈望舒从身边推离,甚至在心中给她打上了“必定红杏出墙”的标签。
再深的爱意也是经不起消磨的,路以卿自己都不明白,在那般堪称无望的境况里,沈望舒到底是怎么做到坚守在她身边的?换个人怕是早就受不了这般委屈离开了。
此时此刻记忆复苏,路以卿对沈望舒的爱意更浓厚了,与此同时也是满心愧疚。
如果被沈望舒打几下,能宣泄了她心中挤压多年的愤懑,路以卿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可以。然而在沈望舒说完那句话后,她落在她身上的拳头终究是越来越轻了。
等到后来,沈望舒的拳头终于还是落不下去了,她便抱住路以卿狠狠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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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践行诺言替路以卿治好了失忆,之后却没再现身。
两人哭过笑过,眼看着天色都要暗沉下来,这才准备离开了。临走前冲着庭院前的那一排屋子扬声说了告辞,只是屋中一片寂静,并没有人回应,也不知大祭司是否在其中。
路以卿看过那些紧闭的房门,便对沈望舒道:“好了,咱们走吧。大祭司虽对我施以援手,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利益交换罢了,咱们也不欠他的。”
沈望舒点点头,心思显然也不在这上面,便先一步站了起来。
路以卿随后起身,站起来时神色略微变了变,不等沈望舒出口询问,便从脖子上扯出了一根红绳。确实只是红绳,因为那红绳上挂了几年的平安扣如今已不见了踪影。
沈望舒见状心中一凛,忙问:“平安扣呢,不见了吗?!”
说到底,路以卿的病症能够有解,从一开始便是靠着明悟大师的指点。他送的平安扣也是一件法器,用途和意义都是非同寻常,不仅路以卿自己看重,沈望舒显然也十分在意。此刻路以卿是恢复了,可见平安扣不见了踪影,沈望舒心中还是下意识慌了一下。
然而路以卿闻言却摇了摇头,脸色变得有些怪异。她松开了手中捏着的红绳,将手探入了怀中,然后抬眸偷偷瞧了沈望舒一眼,又不好意思似得微微侧过了身。
过了一会儿,沈望舒便见路以卿回转过来,手里却是从怀中摸出的一小撮石屑。
两人面面相觑,沈望舒眨了眨眼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石屑是……平安扣留下的?”
路以卿其实也不清楚,她只是站起身时感觉怀里有什么散落下去了,就好像有人往她衣裳里塞了一把细沙。不过想想平安扣之前的模样,她还是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沈望舒又看了她手中的石屑一眼,终是叹了口气:“这平安扣是明悟大师当年为了失忆症送你的,如今也算是功成身退了。走吧,咱们回去了,再不回去少将军他们该担心了。”
路以卿点点头,忽略了怀中的不适,牵住了沈望舒的手离开。
两人走出了大祭司的府邸,府门外竟还有人等着与二人领路。她们从善如流的被领回了城楼,直到离开了这座城池,骑马走在昏暗的天幕下,沈望舒这才幽幽开口:“阿卿,你说你想起来了,那这些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给我个解释吗?”
路以卿失忆的事,始终是横在沈望舒心中的一个结。她从前不曾深究不是她心大淡定,而是明白那时候的她再怎么想要深究都是没有结果的,她需要的解释从来不是那时候的路以卿能够给的。
可现在不同了,路以卿恢复了记忆,也就是开始清算的时候了。
路以卿心中也明白,所以两人出城之后便是信马由缰,走得相当慢。等到沈望舒终于开口问了,她倒也跟从前一样没有隐瞒的意思,她问沈望舒:“阿沈你相信借尸还魂吗?”
沈望舒微怔,想了想竟点头道:“从前不信,现在信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见过了明悟大师给的平安扣,又见识过大祭司神鬼莫测的手段,还有什么不能信的?更何况路以卿之前的失忆都是魂魄有损引起的,那既然有魂魄,又为什么不能有借尸还魂呢?就是这个话题在这将黑未黑的逢魔时刻说起,多少让人有些心里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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