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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槐道:“八千斤也不少银两,罗尔芙可有说什么?长安那边乱的很,他日子也不好过,要是吃紧,就从我账上将钱拨给他。”
    杜蔗笑道:“罗堂主一字怨言也无,合该他发财。”
    扶槐点点头,心情略好些,又问道:“不死狱还没消息?”
    杜蔗敛眉道:“属下怕那只闭蛰已经变成死虫。”
    扶槐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死虫不怕,就怕反咬一口。她弟弟还好么?”
    杜蔗忙道:“好着,养在岛上,属下一回来就派人去看过。跟他姐一点不像。那丫头又狠又滑,这个弟弟憨憨傻傻的。”
    扶槐低笑一声:“有趣,君家姐弟、翁家姐弟、景家姐弟,一样爹妈千样娃。”
    杜蔗想想也是,跟着笑道:“的确如此,都说君家姐弟是天禄石渠,广陵城中一见,天禄的确不凡。翁家姐弟属下没见着,只听说在广陵城里洒了不少银子。景家…宫主,景家真的只是想落叶归根?”
    扶槐眉梢一挑,反问:“你信?”
    杜蔗当然不信,她只是想不通,景家到底意欲何为。诸宜宫各处的情报,除非特别加密,其余都是她先看过,然后整理报给扶槐。最近多了许多消息,看似无关紧要,又似乎另有深意,弄得她精疲力尽。
    杜蔗跟随扶槐多年,忠心耿耿,细致周全。扶槐对她也甚是信任了解,两人互相一问,皆陷入沉思。
    这纷乱的江湖,暂时与沉睡中的李昭雪无关。
    她梦魇中的困扰痛苦,不过才小小的一方。约束她的藤蔓如此纤细,仿佛只要微微有力就会断开。可不论李昭雪如何奋力挣扎,都不过是徒劳。
    藤蔓将她拽人黑渊,她从坠落中惊醒。
    守在一旁的女婢连忙上前,拧干丝绢替她擦拭汗珠,轻声安抚道:“李姑娘你可醒了。你们快去告诉宫主。”
    李昭雪慌忙阻止:“等…等等。”
    女婢接过小水壶,小心递到她嘴边,轻声道:“李姑娘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宫主守了你几天,要知道你醒来,肯定高兴的马上就来。”
    李昭雪脑中沉沉的,听到扶槐守了自己几夜。心头一暖,险些哭出来。她轻声道:“别打扰宫主。”
    女婢恍然点点头:“李姑娘,你先将药喝了吧。你一直病着,可把宫主急的不轻,让杜大人找了七八个大夫。”
    李昭雪满嘴苦涩的药,负气的想:若非她设计将我骗来,我岂会受这番罪。
    念头一起,又暗暗自责:我怎会有这种念头!妹妹生病总不会是扶槐做的。纵那人是她手下,也未必她指使。何况我如今吃她的住她的,穿的绫罗绸缎,出入前呼后拥……
    她想着想着,浑身打了个寒战。
    扶槐穿过四处弥漫的苦涩药味,轻轻落座床榻边。瘦小纤弱的小姑娘,陷在松软的被褥中,像无处依靠的小舟。
    扶槐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庞,怜惜与怔楞同时袭来,她无法抑制的偏开目光。活在记忆中的少女,有着麦色的肌肤,那是常年生活在海边标志,是太阳的印记。
    李昭雪肤色莹白,像她埋首书卷的酸秀才父亲。也或许更像她早逝的母亲,那位叛逃家门的千金贵女。
    自从排除李昭雪是有人设计送来的奸细开始,扶槐一直避免思考太多关于她的事情。
    圈禁她,驯养她。
    对扶槐来说,这驾轻就熟。她熟知人心,诱惑一个未经世事的穷苦少女,比吊起一头鲨鱼还要容易。但总有意外,比如,李昭雪出乎意料的顺从。
    在经历过天下动荡,武林兴起的如今。李浩然依旧抱着四书五经,念叨着人伦纲常。开口君子之道,闭口圣人曾曰。痴心妄想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旧朝。
    有这样一位父亲,耳提命令十六年。李昭雪居然平静的接受了自己。即便开始她剧烈反抗,即便后来依旧拘谨羞涩。但她从未寻死觅活,从不哭天喊地,也不咒骂扶槐颠倒阴阳背弃人伦。
    要知道,扶槐并不是什么好人,诸宜宫也不是荆钗门,这里是酒池肉林的销金窟,好听些是秦楼楚馆,其实就是妓院窑子。
    扶槐见多了各种姑娘,她开始以为李昭雪要闹上一阵,后来以为她是那种自甘认命的。如今,她有些琢磨不透。
    她不知道李昭雪想要什么。
    锦衣华服,珠玉异宝,珍馐美味,温柔体贴,娇纵独宠……世间女子渴望的,都拱手在她眼前。
    她不拒绝,亦不索要。顺从的仿佛听天由命,可眼底全是不在意。
    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偶尔流露的眷恋情思不假。而那份不在意,更是时时刻刻的昭显着。
    扶槐眉头蹙起,忍不住低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李昭雪睁开眼帘,便听她低叹一声。张扬肆意的诸宜宫宫主,眉间笼罩疲倦,见她睁眼,有些无措,亦有些不耐烦。
    她起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好好休息。”
    李昭雪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同样疑惑:我想要什么?
    现在的生活不比从前好千百倍码?
    好的,好到不敢相信。
    厌恶扶槐吗?
    不讨厌的。
    想念阿爹和小妹?
    见他们好,就心安了。
    ……
    李昭雪抬手覆在脸上,为心中的不满足感到羞愧,又为这羞愧感到愤怒。而无处可以发泄的愤怒,最终变成无力的挫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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