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吃了一口饭,以此掩饰唇边的笑意。
季蔷偷乐了一下,然后说:“我觉得我们这样好温馨哦,就像小时候跟家人一起吃饭一样。你做饭好好吃哦,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话题到了这里,岑若脸上的笑意便真的消失了。
她想到了落后的小县城,想到了破旧的房屋和潮湿阴暗的地下室,想到了寒冷刺骨的冬天和洗衣盆里的数件棉袄,想到了母亲的呵斥和弟弟的耀武扬威……
对于岑若来说,“家人”不是一个好词。
岑若语气冷了下来,说:“我六岁开始学做饭,那时候要是父母收摊回来,我还没做好晚饭,就会被打。在这种情况下练习了二十年,做饭当然好吃。”
季蔷一愣,嘴唇动了动,说:“对不起……”
“跟你没关系,不用你道歉。”岑若很快回过神来,将方才不慎洒落的情绪都收敛回去,她余光注意到季蔷的表情,于是斜斜地看她一眼,说:“你在可怜我?”
季蔷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犹豫道:“我……很心疼你。”
说完这句话,她半站起来,用一个扭曲的姿势,给了岑若一个拥抱。她一手揽着岑若的脑袋,另一只手轻轻拍打岑若的肩膀和背,说:“你应该不想要别人可怜你,但我还是想抱你一下。”
季蔷身体很软,但这个拥抱很坚定,很可靠。岑若感受着季蔷怀里的暖意,几乎有种被抚慰的错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着季蔷说起过去。这些回忆破败不堪,是她竭力向上爬的原初动力,她连许安笙都没有告诉过。
或许是因为……季蔷看上去太纯洁了,纯洁到让人想拿某些阴暗的东西来涂抹她。
季蔷说:“没事没事,你很厉害啦。我听别人说上海房价很贵,你已经买了房,你可以自己给自己做饭了。”
岑若有些不自在,她动了一下,但终究没有离开季蔷的怀抱。
她拿出了一部分腐朽的内心,但季蔷没有被污染。
季蔷把它蒸发掉了。
第16章 无脑少女
“等很久了吗?呵呵。”身着白色西装的男人坐到对面座位上,笑眯眯地看着岑若。
岑若叫侍者端走已经冷掉的咖啡,然后微笑着说:“没有。”
刘孝生的目光一寸一寸划过岑若的脸、岑若的脖子。看到岑若的高领衬衫之后,他的笑容淡了一分,心想:还是这么清高,这么不懂事。
刘孝生说:“小岑好久没有联系我了呀,是工作太忙了吗?之前怎么约都约不出来。”
“实在抱歉,之前杂事太多。今天不是给您赔礼道歉来了么。”岑若忍受着对方露骨的眼神,说。
许安笙在为岑若忙碌的同时,岑若自己也在想办法。
这些年来,她积攒了一定人脉,其中有能互利互惠、愉快合作的,也有如刘孝生这样,能量很大却谈不到一起去的。
刘孝生是圈里前辈,跟缔风好些股东都有这样那样的关系。总的来说可以用一句话形容他:说一句话就能让岑若回归岗位的人。
岑若跟刘孝生第一次见面,对方就用那种色眯眯的眼神打量自己。那时候刘孝生给岑若使了个绊子,想以此逼迫岑若到酒店房间里去。
那个小麻烦被许安笙想办法解决了,岑若才躲过一劫。
后来刘孝生陆陆续续给岑若发过几条消息,岑若都敷衍地应付着,消息里说“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饭”,实际上却从未赴过约。
——直到现在。
岑若知道刘孝生不怀好意,但她赋闲这么久,心里慌得很。她一直被某种东西追逐着向前,被迫停下时便觉得愈发焦虑。在这种焦虑的作用下,她甚至愿意来见一见刘孝生,问问他到底想要什么。
即便有很大可能付不起,但看到动心的商品,询价也是人之常情。
刘孝生说:“我可没看见你赔礼道歉的诚意啊,呵呵。”
岑若还没来得及说话,刘孝生又开口了。
“店里温度不低,小岑穿着外套,不热吗?”
岑若便知道刘孝生嘴里的“诚意”是什么意思了。
她顿了顿,表情如常地脱下外套,露出典雅的衬衫。这衬衫风格素净,严实地笼罩着脖子和手臂,是她从陈行止那里学来的穿衣风格,就是为了防备类似今天的情况。
她不带任何感情地笑了一下,解开袖口,将袖子撩到了小臂。在其他场合,这将是一个颇为失礼的举动,但在现在或许刚刚好……
刘孝生的眼神落在岑若白皙而光滑的皮肤上,他满足地笑了,说:“小岑变了。”
岑若神情淡漠,自己都决定来见刘孝生了,还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吗?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又有什么好拿乔的呢?
岑若以为自己会恶心到起鸡皮疙瘩,结果没有。这说明她比自己想象得更没下限。这很好。
刘孝生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道:“听说小岑最近失业了?我向来体贴女人,这顿饭我请吧,呵呵。”
岑若说:“还没到失业的地步,要看您愿不愿意帮我了。”
刘孝生说:“你想我怎么帮你?想让我帮忙,总得付出一些代价。你愿意付出什么呢?”
刘孝生身体前倾,一只手搭在岑若交握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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