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灵的手被松开,一下子怅然若失,也没有理解黎觅的意思,跟个小拨浪鼓似的摇摇晃晃,就是不过去。
黎觅很耐心:“阿灵?”
“嗯。”
“过来,我背你回家。”
“嗯。”
“阿灵?”
“嗯。”
无论说什么,都回复一个嗯字,又没有任何动作,黎觅气笑。回头一看,嘴里的调笑又说不出口了——像是十年前的那次初见,阳光明媚的下午,小孩子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一般,孤独地站在那里,连流泪都是无声的。
仿佛从来都明白,没有人会来救赎自己,孑然一身,无所依傍。
黎觅垂下眼,心揪了起来。她不知道萧灵到底为什么这么难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惩罚自己喝醉,可她想,杜翩燕一定提到了萧灵的父母、哥哥,或者萧家的什么事。
否则,她的小姑娘不会这样落寞。
“阿灵。”黎觅唤了一声。
“嗯。”
“骑马马了。”
这句话一出,原本茫然的萧灵眼睛忽然一亮,迈着歪歪斜斜的步子跑了过去,一把跳到了黎觅的背上,甜甜地喊:“爸爸!”
“哎……”黎觅无比艰难地应了一句,差点被这股冲力给撞跪在地上,好在她早就用手撑在地面,不然就连娃带人一起摔了。
缓了好久,黎觅慢慢背着人站了起来。这一动,她额头的冷汗立马冒了出来,手上也是火辣辣的疼,腰不是腰,腿不是腿,只有骨骼那清脆的喀嚓声还在耳畔回荡。
“小胖狐狸……”黎觅闷哼一声,感慨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几年前还是个营养不良的小不点,她轻轻松松就能背起来,还可以抓着衣领转圈圈,现在一撞过来,差点鬼门关前走一遭。
“爸爸,爸爸,你好久没带我骑马马了,我好想你呀……”然而少女那高兴又充满眷恋的声音,让黎觅生不出一丝后悔。
“我也想你,小宝贝。”黎觅颠了一颠,逗得身后的人咯咯笑,她不由再颠了颠,还假装冲刺地跑了几步,吓得萧灵抱紧她的脖颈,跟着又笑了出来。
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萧灵这么毫无防备的笑声,没有烦恼,没有顾忌,无忧无虑的,是十九岁少女本该拥有的开朗。
黎觅有些心酸。
“爸爸,我跟你说,我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萧灵贴着黎觅的耳朵,低声诉说,“她叫黎觅,漂亮又温柔。她会像妈妈那样在睡前给我读《格林童话》,又会像你一样,让我骑马马,还会把我举高高,叫我小朋友。”
正在扮演爸爸角色的黎觅,忽然被一顿夸,难得有点不好意思:“咳,那,那小宝贝喜欢她吗?”
萧灵蹭蹭黎觅的脖子,呢喃道:“喜欢,超喜欢,长大之后,我一定要嫁给她……”
黎觅噗嗤一笑,只当做这是萧灵小时候的童言童语:“小朋友,你才几岁,就有这么鬼精鬼精的想法?”
小醉鬼生气了:“我二十九岁!”
黎觅忍笑:“那你黎姐姐几岁?十九?”
萧灵的理智被酒精吞噬的一点不剩,努力想了想,脑袋也是一团浆糊:“不对,十九……是她捡到我的年纪,我记得很清楚,不会错的。我今年二十九,我和她差了整整十年,那她今年应该三十九岁……”
“那她就是老阿姨了。”
萧灵恼了,咬了一口黎觅的脸颊,气鼓鼓道:“坏爸爸,不许你说黎姐姐老。她一点也不老,她在我心里,永远好看……”说完她又有些不解地小声嘟囔:“爸爸的脸好像变软变香了,奇怪。”
黎觅轻笑。
路过小区门口,摇头谢过想帮忙的保安,黎觅无视一边满是好奇地居民,继续背着萧灵往前走。没两步便是一条林荫小道,通体由碎石铺砌而成,两边是郁郁葱葱的绿植,隐隐能嗅到某种无名花的香味。
不浓不淡,正好相宜。和少女身上的馨香一样,随着夏日的一缕微风,吹进黎觅的心里。
经久不散。
想到之前萧灵百般不愿她随便找个人将就,黎觅喘了一口气,说:“小宝贝,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婚嫁吗,就说要嫁给你黎姐姐。”
萧灵没说话,黎觅以为她睡着了,也没再多问,心道自己昏了头了,跟一个小醉鬼说这些话做什么。
“我知道的。”
“婚嫁,是爱情里最高的誓言。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贫穷或者富贵,无论疾病亦或健康,永远爱她、护她、守护她,珍惜她一生一世,至死方休。爸爸,这是你曾经给妈妈求婚时说的话,怎么现在反倒问我?”
假如不是身后的人瘫软无力,走路都是倒来倒去的,黎觅还以为萧灵没有喝醉,逻辑这么清晰还不结巴。
可是,小醉鬼明明都醉的分不清她是谁了。
黎觅摇摇头,没有告诉萧灵,孺慕之情和爱情不一样,是不能结婚的。况且,她并不相信有什么感情可以“永远”。
人是很脆弱的,再深的感情,再牢固的羁绊,也不过一朝一夕就可以崩塌。在生死面前,没有永远一说。
这些话,黎觅深深埋藏进了心底。
抵达家门口,黎觅打开门,把人先背进屋里的沙发上,再回去关好门。做完一切,腰已经痛到没有知觉,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跌进眼里,激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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