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声哽咽了一下,才说道:“陈哥……君华姐走了……”
舅舅他们连夜叫车赶到市里,姥姥听到消息就直接晕了过去,走到廊桥院子门口又险些倒下去。一家人到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外面越来越亮,他们的心却越来越沉重。
陈君华的尸.体放置在凉板上,底下垫着她生前盖过的棉被和毛毯,她身上的衣服是新的,本来是为了中秋节专门买的,她一年到头都没穿过两次新衣服,这是最后一件,还算“体面”。
姥姥还没跨进门,再次直直栽倒。
沉寂的贺家响起了哭声,吵闹得很,但周围没有一个人出来骂太吵。
所有人都在叹气,可怜。
死了人就是天大的事,其余什么都不重要了。
楚云强忍着,跟周易一起处理丧事,联系殡仪馆那边。
根据长辈们的挑选,挑了个合适的时候送陈君华过去。姥姥哭得撕心裂肺,站都站不起来,老年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谁又能体会。
好些街坊邻居站在路边相送,看着灵车开远。
这年头连火化都需要排队,要不是周易和楚云帮忙找关系,陈君华怕是得送回县城土葬,连墓地都是楚云找的,就在贺爸爸旁边。
人生前再如何,大火一烧,就只剩下粉末和骨头块,再往盒子里一装,埋进地里,尘归尘土归土,就这样了。
老爷子他们抵达贺家。
楚云出去接的,一大家子都没多说什么。
如今这家里就只剩贺西宁一个了。
第71章 罅隙
一场葬礼办得清清冷冷,来的人不多,去送陈君华下葬的更是少,所有人都寡言少语,有人安慰姥姥,有人安慰舅舅,但几乎没人去安慰贺西宁。
不是漠视,是她现在的状态不太好,大家怕刺激到她。
从昨晚到现在,贺西宁除了留在陈君华旁边帮忙,其余什么都没做过,旁人让喝水都不喝。
这世界上无时不刻都在发生悲哀的事情,学医不能自救,更不能救家人,也是悲哀的一种。陈君华病了那么久,她竟一直未曾发觉,甚至在陈君华倒下去那一刻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能做的就只有站在病房外签字,等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什么都做不了,直至迎来医生那句“节哀”,连道别的话都没能说一句。
或许,平时她稍微细心那么一点点,多去县城看一次,事情就会不一样了。亦或许她应该多关心关心陈君华,可能在最后的那阵子陈君华就不会选择离开,而是坦诚一切,跟她待在一起,不留错过与遗憾。
但人生没有如果,时间只会往前走,而不会往后退。
陈君华为人母为人女,太了解贺西宁和姥姥了,就是知道大家会有什么反应,所以才做出这种选择,不拖累家里人。贫穷就是最难治的病,比肿瘤还难治,因为肿瘤只死她一个,而痊愈无望的病会拖累全家。
她生了那么聪明的一个女儿,自己又会傻到哪里去呢,一个人真心想隐瞒一件事情,是很难会被发觉的。隐瞒病情会为家人带来难以忍受的痛和懊悔,但不会带来累累如山的负债,她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写了许多信,大概已经料到最后会来不及道别。
人活一辈子,活到通透的时候就会明白,这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所有伤痛都会在流逝的时光中逐渐淡化,接受事实到坦然面对需要一定的时间。陈君华就是活得太明白了,自己也经历过这些,两相权衡之下才做了选择,因为伤痛会淡化,但负债不会。高昂的医疗费足以拖垮一个小康家庭,何况是贺家,既然一开始就看不到希望,那就不能让所有人陪着她一起煎熬,去妄想那渺茫的希望。
生活是现实的,人也得现实一点。
陈君华就这么死了,贺西宁是最无法接受的那一个。
其实即便提早知道,她一个十八岁的学生也做不了什么,能力就那么点,哪怕豁出一条命都溅不起多大的水花,对陈君华的病情更是无济于事。
只是人非草木,心都是肉长的,哪能不难受。
陈君华重病,在县城单间里病痛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呢?她在读书,在追逐楚云,在北京经历奥运会的喜悦,过着好日子,与正在经受病痛折磨的陈君华天差地别。
自责到眼泪都落不下来。
她面无表情地站着,跪下去将陈君华送到贺爸爸旁边。
贺爸爸死得太早,在记忆里,刚开始那一两年陈君华常常躲在房间里落泪,后来就不哭了,家里也鲜少再提及他。陈君华很爱这个男人,否则也不会跟着他过苦日子,在他早逝后肩负起家里的重担,夫妻俩生前没相爱过多少年,只有死后可以一起长眠。
舅舅和姥姥不住地抹泪,在贺西宁把骨灰盒放下的那一刻终于号啕大哭。
其他人看不得这样的场景,有的跟着一块儿哭,有的转过头不忍心看。
贺西宁没有站起来。
齐硕看不下去,去把她拉起来,可是拉不动。
楚母在一旁看着,哭得眼睛都肿了。楚云想去扶她,但被身后的周易拉住。
周易是唯一一个知道她俩的事的人,他清楚贺西宁的感受,陈君华的死会使得贺西宁短时间内无法面对这段感情,楚
云不能过去。
人在最懊悔自责的时候,总会将所有的后果牵到自己身上,会设想出千万种可能,往最好的可能想也往最坏的可能想,反正最终都会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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