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笑臣看了他一眼,难得没有挤兑什么,只是帮他进食。
苏静瓷见他们二人似乎有话要说,便出去到楼下小花园坐了一会儿,他下楼的时候看着一个男人扶着一个哭得快要抽搐的女人也在往楼下走,往来医院的这么多天,苏静瓷见了许多这样的场景,他演过医生,在戏里杀过人,也有过死亡,可是这些场景依然让他难受,人间的生离死别每天都在上演,没有人逃得过去。
没多大会儿梅笑臣也下来了,见苏静瓷看过来,先解释了一句他妹妹来了。rdquo;
他捻了捻手指,冲苏静瓷道:有烟吗?rdquo;
苏静瓷摇头早戒掉了,你知道的。rdquo;又笑了一下你刚还在说孟叔,这会儿就自己背着他找烟抽。rdquo;
他见梅笑臣脸色不太好,问道:怎么了?你们拌嘴了?rdquo;
梅笑臣摇头,只是坐在他身边,望着凉亭的顶你知道他刚才跟我说什么吗?rdquo;
还不等苏静瓷接话,便自顾自说了下去他问我后悔不后悔。rdquo;
这句话的含义很明显,是在问他,陪自己走了这条路,和家人疏远,没有孩子,以后七老八十也没有人在膝下陪伴照顾,并且永远不能堂堂正正地把关系公诸于世,用半生的时间付出比常人多了数倍的艰辛来走,后不后悔。
要是往常孟晓春问这种问题,梅笑臣准能气得骂人,相扶相伴了几十年,这时候来问这个实在有些气人,但是眼下他不能跟一个病人计较,只是扔下三个字不后悔。rdquo;便离开了房间。
这时他笑了一下,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我们大学就在一起了,中间没见面那么多年,也没能成功分开,后来虽然也会时不时吵架,但好歹也过来了,你说他是不是病糊涂了问我这个,rdquo;随即把在孟晓春面前没能说出的刺人的话说了出来这个岁数了,我就算后悔还能把他踹了再找一个吗?rdquo;
顿了顿又气不过道:我明天就踹了他再找一个年轻的去!rdquo;
这话实在有些孩子气,不光苏静瓷听了想笑,梅笑臣自己也想笑,两人竟然真的相视笑了出来,他不常笑,但真笑起来是春风化雨一般的模样,大概是和苏静瓷倾诉完了之后郁气消散了不少,他向后一靠,竟有些懒散的样子。
苏静瓷道:孟叔在病中,难免多思多虑,这是正常的。rdquo;
梅笑臣像是想到了什么,点了一下头这么多年都是他迁就我照顾我,我也知道我毛病多,多亏他不嫌弃,现在轮到我来照顾他了,也挺好。rdquo;
又把手放在苏静瓷肩膀上你别听他的,就算二十年后他真先我走了又怎么样,我也老得剩一把骨头,难道还贪恋这人世间?大不了和他一起走了就是,多大的事,哪里像他那么矫情。rdquo;
苏静瓷凝眉看向他,想说什么却被梅笑臣打断你先不要急着说话,你现在还年轻,等你和闻铮言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就懂了,人到了一定年纪,就是要放下对生死的执念的,不然不是越活越糊涂,跟他似的。rdquo;
一个小时之后,看到孟晓春的妹妹从门里出来,梅笑臣便回去了,苏静瓷对方才听到的恸哭依然耿耿,怕再次见到那样的场景,便不想那么快回去,又多坐了一会儿。
他靠在凉亭的椅背上,思绪不自觉地飘远,刚刚梅笑臣的话不断在脑海里盘旋,人都是要死的,无论年少时多么风光,有多少人簇拥,终究逃不掉衰老,然后一步步走向死亡,墓碑之下,没有谁能握住谁的手,人生的终点和起点都是如此孤独。
他和闻铮言也是一样的。
只不过苏静瓷想,自己比闻铮言大,身体更不算好,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走在闻铮言前面,但是把他留在世上一个人,是不是又太对不起他了。
这样想着,接连几日的疲惫袭来,他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甚至还梦到了自己和闻铮言老去的样子。
再醒过来的时候身上披着一件外套,梦里苍老的人变成了年轻的样子,正在旁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那张脸英俊明朗,身体结实挺拔,他眨眨眼,再次确认了他无论怎么努力,似乎都不太可能比闻铮言活得久。
闻铮言见他醒了,便是叹气怎么就睡在这里了,吹风着凉了怎么办?rdquo;
苏静瓷起身直接抱住了他铮言。rdquo;
闻铮言稳稳地把人抱在怀里,嘴上却说:呦,做错事情就撒娇,苏老师你长进了哈。rdquo;
苏静瓷却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突然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要和我生气。rdquo;
什么?rdquo;
苏静瓷慢慢道:和我在一起,不能结婚,不能像其他圈子里的恋人一样公布我们的恋情,没有法律上的约束,没有那张代表着责任和义务的纸,以后也不会有孩子,百年之后膝下无人,你会后悔吗?rdquo;
闻铮言愣了半天,突然笑出了声天啊宝贝儿,你还真问的出来,看来你是真的还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rdquo;
人生中有那么多遗憾,比起错过你的遗憾,这些能算得了什么,我每天早上看到你的时候都恨不得去庙里给菩萨上三炷香,你竟然问我会不会后悔。rdqu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