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柠似懂非懂,印象里李惟似乎很少沾这些,几乎是点到而至。但莫名感觉这人应该是千杯不醉的:“队长你不爱抽烟喝酒?”
李惟摇了摇头:“沉迷烟酒都是为了消愁。我活得快乐,用不着那些。”
薛青柠听了略微沉默了几秒:“我爸爸就很喜欢。他以前,总是喜欢一个人坐着抽烟喝酒。”
他打开自己房间门,邀请李惟进去坐。这还是薛青柠第一次提起自己以前的事情,李惟在他脸上看了一眼,进去以后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送给薛青柠的那些盆栽。他养的很不错,看来是花了心思照料的。
薛青柠关上门,轻声说:“以前我妈妈,也喜欢养花。养的是茉莉花,据说开了以后晒干可以泡茶。”
“好喝么?”
“我没喝过。”薛青柠坐在沙发上,面容是静静的凉薄,像不是再说自己的事情,“在开花以前那盆栽就碎了。它被从高楼砸下去。当时我妈被打得很惨,实在是求生欲让她忍不住逃跑,结果刚跑到楼底下我爸爸就抬起花盆砸了下去。如果她那时候再跑快一步,就已经死了。”
李惟听得心里惊讶,却又涌上一些悲凉,他心里千回百转:“你想和我说说以前发生的事情么?”
薛青柠沉默了一会儿,在寂静如水的室内他坐起身,抬头看向李惟:“不堪得很,你不怕我骗你?”
他对李惟一直有一种来自本能的自卑,即使面上不善表达,但事实上迄今为止他仍旧认为自己配不上李惟。他挺害怕去说这些的,因为他怕多提及一句不堪的过去,也会让眼前光辉万丈的人有可能瞧不起自己。面对自己喜欢的人薛青柠之前一直如履薄冰,他像是乞讨一般讨来对方的感情,不敢想象对方厌恶收回以后的样子。
出乎意料的,李惟挑了下眉理所当然道:“不怕。你骗我说明你在乎我啊。按你这个性子,对于无关紧要的人你理都不理,对我说谎肯定是因为你在乎我的感受。我高兴还来不及,时间有多日子还长,你大可以多骗骗我。”
薛青柠看着他,心里像是堆积已久的防备像是如泰山崩塌一般轰轰地碎了。一片蓦然间,少年的眼眶突然红了。
李惟看到他这样脸上轻松的表情渐渐沉下,他走过去伸手抱住他:“没事的,乖。”
薛青柠轻轻吸了一下鼻子,在他纯男性比自己要宽阔的胸怀里呼吸着属于李惟充满安全感的气息。
“凡事有我在呢……你今天过生日,又大了一岁,是不是?既然长大了就要……”下意识那句“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话在李惟嘴里绕了一圈,他默默取消了,伸手摸了摸薛青柠柔软的头发,“既然长大了就要明白,无论是谁都可以哭谁都可以难过。但万事有我在,你的难过可以交给我保管。”
薛青柠任他抱着,李惟感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他胸口缓缓抬起头,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他:“队长,我是离家出走的。”
……
从薛青柠记事起,他收到的家庭暴力就如影随形。
那些拳头和巴掌的由来不是一时兴起的,只是因为十分狗血的家庭剧:薛青柠的父亲自孩子出生以后一直心存怀疑,觉得自己儿子不像自己的。随着时间流逝,薛青柠秀气雪白的五官和他爸爸黝黑粗犷的长相越来越不同,强烈的猜忌和嫉妒扭曲了这段家庭关系,致使他爸爸十分憎恨他的存在。
他爸爸多次想杀了他,那段记忆现在想起来远到模糊,薛青柠甚至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存活下来的。被摁进水里窒息,被酒瓶子砸过头,被扼紧脖子脚尖离地……他明明记得每一次的殴打都那么致命和血腥,可临了了快送命的时候他爸又会松手。或许是因为杀人犯法,又或者是男人的懦弱和胆怯在作祟。
那个男人对于女人和孩子之间的虐待就像是一种极度厌恶和痛恨的宣泄。薛青柠从小到大的第一个认识,不是他活在世上生而为人,而是他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男人在孩子成长的每一个时期里给他灌输一个念头:他是肮脏的、不堪的,就像是阴沟里的淤泥,是绝不应该来到这世上的存在。
小孩年纪还小的时候没有分辨能力,薛青柠还曾觉得自己爸爸说的都是对的。于是他从小就对全世界都感到愧疚,无比厌恶憎恨自己,认罚一般地接受殴打虐待,觉得自己的存在都是卑微罪恶的。
直到后来义务制上学以后接受了教育,薛青柠顶着一身残破的伤在某一天隐约觉得自己的处境有些不公,才疑惑地去问了自己母亲一个问题:
妈妈,我为什么要活着?
女人也因为长期受到家庭暴力的威胁,精神面临时刻崩溃的状况。那时候薛青柠的母亲望着自己不成人形的儿子,比起母爱心疼带来的痛苦,她更多的是对求生欲的渴望。
于是她望进那双空洞茫然的眼睛,对着自己年幼的孩子说:“因为,你是为了要给妈妈分担痛苦才出生的……”
“青柠……你诞生在初夏……为了生你我疼了一天一夜……”
“妈妈爱你,所以你从出生起就是要替妈妈分担的……”
“你要安静,你爸爸打你也不要出声,不要反抗。”
“无论如何都不要反抗,千万忍着,即使是死了也要努力忍下去。妈妈会努力救你的,你要记住,你活着,就是在给妈妈分担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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