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回答“不是”,这个敷衍的答案不仅瞒不过周绮,也骗不过她自己。
如果她回答“是”,那就意味着她要将满腔的真心都捧出来,任周绮随意处置,哪怕是扔到地上肆意践踏,她也无能为力。
毕竟周绮早就说过,她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了。一个连信任都不肯交托的人,怎么可能接受别人的心意?
迟暮深吸一口气,指尖紧紧扣住衣摆,强制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她转过身,直视周绮的眼睛,说:“不是。”
周绮没什么表情,平静地反问:“如果不是,那你亲我做什么?”
她这么认真,好像真的是在讨论一个是非不明的辩题。
迟暮低下头,勉强地笑了一下:“你都知道了,还需要问我吗?”
周绮盯着她看了一会,突然说:“那你再亲我一下?”
迟暮怔了怔,一时间还以为她只是开了一个玩笑。但看她面色平淡,漆黑的眼眸中映着自己的影子,平静无波,毫无玩笑之意,反倒显得认真,于是又有些犹疑了。
见她迟疑不定,周绮有点不耐烦:“不亲算了。”
话音刚落,唇上蓦地覆下一片柔软,温热的呼吸卷在眼前,撩起她鬓边的一缕碎发。迟暮一只手搭在她肩上,五指微微拢起,却没敢用力,像是怕惹得她不开心,甚至连一点重量都没有往下压。
这个吻很浅,轻飘飘的,温软的气息只停留在唇上。周绮睁开眼睛,视线越过迟暮微颤的睫羽,看向身侧的地面。
烛光摇曳,将她和迟暮的影子投在地上,无限拉长,看起来像极了相拥的恋人……
也只是看起来像而已。
迟暮很快就放开了她,直起身倒退两步。唇上的温度犹在,她的心却一点点冷了下来——从周绮说第一句话开始,她就知道周绮的答案了。
周绮没看她,只是盯着地上的影子,声音轻得像在叹息。
“迟暮,我是喜欢你,可是我害怕。我知道你很好,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的人……可我真的害怕。”
她不相信任何人,她害怕背叛,怕自己那濒临危崖的感情变成被人利用的手段。所以,她宁愿把所有的心意都藏起来,不再轻易示人。
迟暮笑了笑,说:“我知道。”
她看不见周绮的表情,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难过?郁闷?失落?委屈?好像都有,五味杂陈,全都像大石一般压在心头,一块垒着一块,真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才肯罢休吗?
她不该,也不会去勉强周绮。先动心的人是她,她理应承担所有,无论是欣喜还是失望。
迟暮倒退几步,转身推开门。没等周绮答话,她就踉跄着走了出去,恍惚间,她听见周绮在背后喊她:“等等,你别哭啊。”
周绮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慌乱,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周绮如此失色。
原来她也有措手不及的时候。
迟暮想笑,唇角勾了勾,忽然间又笑不出来了。
她觉得颊上有些湿热,随便拿手一抹,才发现那是滚落的眼泪。
周绮连她会哭都看出来了吗?
迟暮跌坐在台阶上,扯过袖口捂住眼睛。
过了一会,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周绮走到她旁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眼前终于不再模糊,迟暮放下手,摇头:“这不是你的问题,没必要道歉。”
“对不起,”周绮郑重地说,“我只是不想让你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如果我不答应你,也就不会留下太深的念想,等我死了以后,你也不会太过伤怀。”
迟暮笑起来:“你考虑得还挺周全。”
“如果我还能活得长一点,我不会拒绝你的。”周绮在她身边坐下,轻声说,“我之前说,如果你骗我,我就杀了你,那是假的,我下不了手,也舍不得让你死。”
“我迟早会死的,也就还能再活个三五年。”
也许是这话说得伤感,周绮居然安慰她:“人死的时候,其实感觉还好,不算太难受,你也不用担心。”
“我可不想听这种经验。”迟暮说着,突然反应过来,愕然,“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死过一次的,你忘了?”
周绮抬头看远处,夜色漆黑无边,廊檐下的灯笼慢悠悠地转,晃落一地的昏黄灯影。
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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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她无力地躺倒在地上,喉咙上的伤口汩汩地往外冒血,像被开了闸的喷泉水。刚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想拿手去捂,好像这样血就不会往外流。但是这么做一点用处都没有,反而还沾了满手的鲜血。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了,绝望,愤恨,这些都和她无关了。
感官慢慢消退,眼睛看不清了,视线模糊,耳朵倒变得灵敏,山间风过树梢的声音犹在耳畔,沙沙,沙沙,像是给她送葬的乐曲。
后来,耳朵也渐渐听不见了,嗅觉又忽然敏锐起来,血腥味呛得她想咳嗽,一口气到了喉口,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喉咙已经被人给划开了。
这回真是给她气笑了,笑着笑着,眼泪流就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她想:如果睁着眼睛死,是不
是就死不瞑目了?
过了一会,又有些不甘心:到了地府,还能找他们报仇吗?那两个人去得早一点,会不会已经轮回转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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