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成玉却不敢有丝毫放松,找了好几个人日夜轮替看着儿子。
昨天出院回家后,邱行之一直呆在自己房间里,送的饭菜一口不剩吃完,没事就站在阳台上往外看,楚成玉试探着和他说话,邱行之只说他无聊,就随便看看,没什么。
楚成玉跟他说话,他会答,但不会主动开口,一天二十四小时,总有十几个小时是或坐或站在阳台上,总是看着外头的梧桐大道,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敢问。
三餐一顿不落,人却是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瘦了,两只漂亮的眼睛深深凹进去,肌肤里泛出青绿,胡茬凌乱的分布在下巴上,细看,有两处小小的伤口,是剃须刀操作不当带出的。
早上阿姨着急忙慌的告诉她,行之昨天夜里到客厅喝水,打翻了中岛台上的杯盏,负责盯着的护工赶过去收拾的时候他抓着手指进房间,什么都没说,可地面的玻璃碎片上分明沾有血渍,她送早饭进房的时候悄悄留意,行之的手指裹着创可贴。
邱行之好像很正常,渴了知道喝水,手划破了知道处理,可他越是如此,楚成玉越难以安宁,宁愿儿子大哭大骂大喊大叫摔东西,怎么都行,可他什么都没做。
海啸来临前,水天共一色,美丽迷人,可掀起惊天巨浪,只需要短短的两秒。
阿姨悄悄走来:“这可怎么办啊?吃完饭就站在那里看个不停。”
楚成玉:“晚上给他做个酿苦瓜。”
“啊?行之最讨厌这个菜的。”
“我知道,照做吧。”
晚饭时,楚成玉亲眼看着儿子坐在阳台的桌前,一口一口把酿苦瓜吃了个干干净净,这道菜是他最厌恶的,放在身边两米都忍受不了。
不怕歇斯底里的痛哭流涕,最害怕反常,而邱行之,是真的太反常了。
楚成玉一直靠在门边,邱行之由始至终没发现,吃完饭就进了洗手间。
她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巴回到自己房间,哭了好久之后拨通楚氏医院的院长电话:“国内最好的心理学专家,多找几个……嗯,是……”
他还是邱行之,英俊无俦,上天的宠儿,只是被抽干一半灵魂,从他身上看到的是灰败和死寂。
痛哭流涕需要力气,连这个力气都失去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绝望。
夜深如水,白天时徐徐缓缓的风气势大增,平地刮出风卷残涌的力量,脆弱的梧桐树叶纷纷掉落,静谧的深夜不断有沙沙声交错响起,树身摇摇晃晃的摆动,这一阵风过后叶子都不剩什么了,它们可以休息一段时间,等待来年的春天生机再次勃发。
楚成玉也睡不好,迷糊中听到手机急促的响着,慌忙拿起来接:“邱先生下楼去了,似乎是想出门。”
“别打扰他,我马上来。”
“好的。”
邱行之的车子驶出车库、大门,楚成玉吩咐司机跟上,后头又跟上第三辆车,坐着在家里随时待命的医生护工和保镖。
开离别墅区进出主干道,半小时后拐上一条名为“安西路”的道,楚成玉的心直颤。
邱行之自小懂事,没怎么让他操过心,生平第一次,楚成玉面对儿子有种深深的苍白的精疲力尽感,越靠近目的地,连手脚都开始发抖。
后面的车里,护工小声嘀咕:“大晚上的来公墓干什么啊,好可怕。”
楚家的家庭医生皱眉扫她示意不要多言,在这种家庭工作,闭嘴是首要任务,他服务过很多有钱人家,什么腌臜事都听过见识过,早已见多识广,可深更半夜来墓地却还是第一次,他是学医的,不信鬼神,只是难以理解这些有钱人,白天来不行么?
保镖们都受过严格训练,一语不发如全身漆黑的塑像。
前方,楚成玉从车里下来:“我自己进去看看,有需要会打电话,你们再进去。”
邱行之没关车门,这个时间这个位置,能有小偷来才是见鬼了。
从门口到真正的墓园还有一条挺长的路,邱行之慢慢走着,公墓环境一般,路灯的光线惨淡到吓人,洒落下来将邱行之孤单的影子拉成细长的一条,在地面之上轻轻跃动。
月亮早就躲了起来,风似乎更大了,卷起各种已知未知的落叶、枯草飞快掠地而过。
道路不太平整的蜿蜒朝前,直到隐入瞧不见的前方,邱行之的身影越来越远,快要看不清楚。
太过寂寥的地方,城市里很难听到的风声显出鹤唳的质感,如呜咽的哭泣之声,伴着邱行之一路走到尽头。
墓园、小路、背影,楚成玉忽然有种感觉,她儿子走到尽头也许就不会再回来了,猛然一颤,着急忙慌的跟了过去。
她知道儿子来这里见谁,这么深的夜晚,没人打扰。
邱行之穿着黑色的衬衫和黑色呢子外套,什么都没带,来到他此次的目的地,卫予的墓碑是新立的,昨天刚下过雨,理应很干净,他还是掏出一块帕子从上到下擦拭一番,弯着腰,很慢很仔细的擦着。
公墓占地面积很大,可留给每个人的位置很小,如一个个的鸽子笼,整齐的排列起来,每一排之间只能容一个人站立,邱行之个子很高,擦完墓碑后艰难的在墓前盘腿而坐,侧过头盯着照片看了许久,颤巍巍的伸手去摸。
楚成玉站在后面的一棵大树旁边,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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