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撒谎,由始至终,他有过很多念头,唯独从没怪过邱行之,包括现在。
包厢的灯很亮,将人拢在其中,跟下肚的热茶一起,温暖从刺骨寒风中走来的人们。
店员动作很快,第一波菜品上桌,其中就有牛油。
烧烤是夜晚的最佳伴侣,油光翻出香气,和孜然、辣椒粉一块,仅仅落在眼内,就能想象它的美味,不饿也看饿了。
邱行之拿过两串:“第一次吃这个是你带我去的。”
卫予点头,烤牛油在庆城不常见,能做的店少,大学时他有次特意带邱行之去了一家供应烤牛油的烧烤店,吃第一个的时候,邱行之就喜欢上了,自此,但凡有这个菜,一定会点上几把。
两人低头吃了片刻,同包厢的几桌学生结账走了,包厢只剩他们这一桌,卫予决定进入正题。
邱行之正在用签子拨开签子上的五花肉,他喜欢把烤品取下夹着吃。
他手指修长,抓筷子跟肉斗劲不慌不忙,和他在人均几千的餐位上舀一小口鱼子酱的模样,同样的优雅好看。
卫予以前经常想,世界上出现邱行之这样的人,就是为了让人体会老天的不公,现在他还是这么觉得,无可挑剔的模样、家世和其他条件,注定他就是会拥有不一般的人生。
惋惜是真的,他们之间不可能有结果也是真的。
邱行之吃东西挺快,一会就七八分饱,就听卫予的声音隔着桌面传入耳朵:“好吃吗?”
“好吃。”邱行之诚实点头。
卫予:“我的第二个店筹备好了,后天开业,以后白天得去那边。”
“新店地址……”问好,方便过去找他。
卫予摇头打断:“这顿饭吃完,以后你真的不要再来找我了。”
烧烤店是最有市井味的地方,哪怕深夜,进进出出的顾客、冒着热油香气的烤品、老板大声招呼的吆喝声,总让人在深夜肚饿的时候、在想和朋友好友来上一口的时候,能找着热闹的地方。
老板在外和顾客大声谈笑,包厢没有门,准确无误的全部飘来,传进邱行之耳朵时,过滤的只剩微弱的一片呜声。
他右手还举着一串羊肉,肥瘦相间的肉被辣椒粉包裹着,上桌有点久,热气散的没剩几分,已经过了最美味的时候。
卫予放下筷子和签子,从出门见到邱行之开始打腹稿,不用太组织语言,就能顺畅表达自己的意思:“我决定不了你往哪走,以后你再来,我没话跟你说,你明白吗?”
邱行之不明白,一分钟之前还好好的,卫予跟他说说笑笑的来吃烧烤,他以为一切都好起来了。
他盯着卫予看。
卫予:“我们认识这么久,我的性格你明白,多的话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不懂拒绝人,只能这么说,以后,真的,真的不要再来了,好么?”
他用了两个“真的”,落在邱行之身上的重量翻了十几倍,压的他身体下坠,只能两手死命扒住坑沿不让自己掉下去。
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好说的,卫予在手机上结了账,最后说:“吃完,别浪费。”
自己一个人走了。
选择停在这里,是他确实没什么好说的,还有——
他也不是不难过,怕再说下去,自己也会露馅、崩盘,维持这么久的表面平静会瞬间倒塌。
他还想给自己留有最后一点尊严。
邱行之还举着那串羊肉,脑中唯一的想法——卫予说自己不懂拒绝人,其实比谁都懂,给他一点甜头,再狠狠拿走,分明知道怎么最重的打击他。
他知道卫予不是有意的,他没那个心思,可……
肉串彻底凉了,咬进嘴里,干干的泛苦。
不好吃了。
夜晚从来都是平静的,不平静的是人,怀着各异的心思,辗转反侧。
卫予这晚奇异的没有失眠,感冒快好了,鼻子没那么塞,他缩在温暖的被窝里,一觉到天明,连个梦都没做。
和往常一样,起床、装盛菜品,孙阿姨拖走后,卫予出门,他前几天听商业街几个老板聊天,年底在会展中心有个食品展销会,是每年庆城的固定节目,客流很多,他找了相关负责人,今天去谈一谈。
忙碌的时候他心里格外平静,昨天发生的事无声无息的沉寂在某个未知的角落,触碰到的时候,有些酸,有些涩,但不影响他。
正常生活、工作就可以,没什么不会过去。
坐进驾驶座低头扣安全带,“咚咚”两声,卫予抬头,邱行之通红的双眼在英俊的脸上格外显眼,蹦进卫予眼帘。
西服、新大衣、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昨晚回去了,今早又来的。
他压下车窗。
邱行之:“我想了一夜,想通了。”
卫予垂眼,很快又抬起:“那就好。”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邱行之声音沙哑的厉害,讲话时喘的明显,似乎很吃力,一字一句像在宣布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你不理我也没关系。”
说完这句他还自己点了点头,说给卫予,也是说给自己听,随后坐上路边停着的轿车,汇入早高峰车流蜿蜒而去。
卫予搭着方向盘,无意识的靠了几分钟,也发动车子离开。
斜后方的某个车位,黑色轿车后座车窗缓慢升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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