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同志,你看,就是他!”葛老栓殷勤地笑了笑,解释道:“这孩子之前来过我们村买东西,好像是说要找人救人啊什么的。”
不等公安同志问话,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银灰色西装的老者就急切地问道:“孩子,你见过这个人吗?他是我的学生。”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张泛黄发旧的照片,那上面模糊印着一个人,雪衣墨发,肤色莹润如玉。
白藏原本正一脸防备地盯着他们,目光像狼一样寂静冷肃,扫到照片上的人,不禁有些愕然,他还不知道这张小小的,纸片似的东西叫做什么,但那上面的人,他十分熟悉。
见白藏沉默,一袭端正制服,满脸浩然正气的青年就道:“小同志,你要是见过照片上的人,就赶快给我们说一说,乐于助人,扶危济困,可是咱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白藏心尖上如同系了一块称砣,坠得他整个人生疼生疼,又辨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他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含糊道:“哥……”
那儒雅老者有些耳背,闻言一怔:“什么?”
白藏垂着眼帘,喃喃道:“哥哥。”
白檀还以为自己要长久困居深山之中,退化成一个野人了,万万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白藏只不过是出门了一趟,回来时却领着几个人,只是他们状态不算好,衣衫都给荆棘丛划破,手脚脸颊上一条条醒目的血痕,看起来特别狼狈。
旁的先不说,只猛然之间见到文教授,白檀简直如在梦中,抱着老人热泪盈眶道:“我差点就死在这里了!”
文教授自责:“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这些学生啊。”
师生两人又说又笑,互述分散之后的种种经历,白檀一听尚有五六个同学下落不明,立刻就坐不住了,对文教授道:“您都这把年纪了,为了我们来回奔波,身体怎么受得了?我的脚再养养就能彻底痊愈了,到时候我们跟您一起去找!”
如今通讯不发达,此地又是山区,道路崎岖难行,别说是外乡人,就是本地人身上都时常有迷路情况发生,更何况一些偏僻的村子,还没有对外通路,自行车、汽车根本进不去,可想而知找人到底有多难了。
两人交谈时,几个一起跟来寻人的公安同志都站在一旁休息,面上浮现浅浅笑意,只要不虚此行,辛苦一点也是应当的。
唯有白藏木头桩子一般杵在那里,不言不语的,跟这个他穴居了十多年的山洞格格不入。
白檀被人背着下山前,拉着白藏的手同他商量道:“我们离开这里,去过另一种全新的生活好不好?”
白藏闷声闷气地问道:“另一种?”
白檀笑容柔软,充满了安抚人心的味道,温声道:“是啊,去了外面,你可以读书上学,结交朋友,认识许许多多的人。”
白藏沉思良久,视线在山洞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角落来回检视,爱恋而不舍。
白檀知道,在雏鸟情节下,白藏对这里自然感情深厚,一朝就要离开,内心肯定会有挣扎痛苦,他也不忍让白藏为难,但是这世间万事都是有舍有得,白檀不厌其烦地教了他那么久,好不容易让白藏摸到人类社会的一角,若是此时放手不管,他必定会再度缩回壳里,思想行为都与林间野兽无异。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文教授都忍不住出言催促时,白藏低低说道:“我,哥哥……”
下山后,白藏一直紧紧抓着白檀衣角,好像生怕被他抛弃一般,白檀不得不时常拍一拍白藏手背。
现在这个年代,教育相对落后,人才稀缺,所以连带着文化分子无论走到哪,都被别人高看一眼。文教授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高等学府的教授,在圈内可谓是大名鼎鼎,多少有一些人脉,等他反应完情况后,就纷纷伸出了援助之手。
在葛老栓的动员下,白檀、白藏、文教授三人暂时安置在村民家里,白檀同文教授自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细细问过队伍冲散后的情况,又讨论了一番接下来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找人,白藏全程安安静静,并不随意打断或插话,只把目光一直胶在白檀脸上。
农家人房屋简陋,白檀和白藏两人分配到一张大床,休息时,白藏神色不安,闹着不肯闭眼睛,双目炯炯地瞪着虚空。
终于摆脱险境,遇到熟人,白檀今日心情颇好,兴奋得难以成眠,借着清冷月光,窥见白藏眸底的不安,心念一转就明白了他的顾虑,有意同白藏玩笑道:“怎么还不睡?”
白藏偏过头来看他,说话间,咬字仍然不甚清楚流利,“你,走吗?不要,我?”
“小孩子家家的,瞎想什么呢。”白檀捏着白藏侧脸上的肉,笑呵呵地说道:“我可是你哥,还能丢下你不管?”
大概是刚来到陌生环境,不能良好适应,白藏对葛坝村有些排斥,也讨厌其他人的接近,一心一意地待在白檀身边,亦步亦趋地跟了他一天,哪怕睡觉都提心吊胆的,白檀安慰了几句也不管用。
最后,白檀实在没了办法,就把手伸过去,在被窝下面同白藏交握着,“你那么机灵,哥一动你就能醒,现在让你抓着,不担心了吧?”
白藏果然孩子气的笑了。
白檀忍不住笑骂道:“个熊孩子,鬼心眼还挺多!”
白藏这一睡就直睡到日上三竿,他很少有这么慵懒放松的时候,睁开眼睛时,整个人还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去寻白檀,但床榻里侧哪还有那个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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