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物胶着,不知是软鞭缠住了长剑,还是长剑卷住了软鞭。
以此为凭借,赫连煜与关暮雪亦在不动声色地比拼内力。
直到此时,赫连煜才终于肯正眼看待关暮雪,心里不得不承认,过往竟是自己一叶障目,以为关暮雪还是那个不敌自己一掌之力的孩童,却不料,对方在自己未注意到的地方,悄然成长,早已非吴下阿蒙了。
不过,说到底,究竟是赫连煜占了便宜,他年长关暮雪十岁,习武也早,内力自然更加深厚。
关暮雪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眸底隐约多了些深思,并不愿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及时抽剑脱身,施展轻功,往左侧开三步,躲过赫连煜掌风,手腕翻转,挽了个剑式,刺向赫连煜胸膛。
兔起鹘落,两人电光火石之间已匆匆过手十几招,随行众人见赫连煜未能于短时间内取胜,有心上前护主,就听得一道幽眇清朗之声,由远及近,缓缓递了过来。
“赫连教主近些年连胜英雄榜多名豪杰,使得诸儿郎闻风丧胆,更是三度蝉联武林第一高手,我还道赫连教主有什么独门秘技,却原来全是靠以多欺少么?”
赫连煜脸上一喜,轻斥道:“都退下!”他纵身一跃,想要飞扑过去,岂料关暮雪横剑相拦,碎冰似的剑芒层层荡开,赫连煜一时不慎,衣袖被剑气涤荡,断开三指宽的镶边。
有人双眸一亮,小声嘀咕道:“断袖……”
“好小子!”赫连煜像是彻底被激怒,发狠使出十成九的功力,凌厉掌风排山倒海般奔去。
关暮雪持剑急急后退,直退至三丈外,方勉力化解,长剑深深扎进泥土里,借势稳住身形,却仍是有些摇摇欲坠,毫无血色的苍白双唇嗫嚅几下,嘶哑道:“姑姑……噗……”
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吐了出来。
那厢,四个穿着同样玄色窄袖短打,膀大腰圆,体格高大的护卫,抬着一顶白绸薄纱轿辇,踏着满地落花,健步如飞,稳稳地行到近前。
白檀隐在帘幕之后,有些焦急地问道:“阿雪,你受伤了?”让一左一右侍立的蕊儿穗儿将人扶过来。
关暮雪捂着胸口,于软轿一步开外,垂首淡声道:“我无事。”
白檀低低一叹,轻不可闻地说道:“你太心急了。”
赫连煜冷眼看着两人交谈,诡异一笑:“少庄主孺慕之情,真真比三岁幼儿还要动人呢。”
“阿雪!”白檀及时制止关暮雪继续挑战赫连煜的动作,扬声道:“赫连教主又何必穷追不舍,阿雪目前固然胜不了你,难道赫连教主就赢得轻松吗?”
赫连煜深吸一口气,压下震荡不平的内力,好整以暇道:“你倒是事事护着他,怎么就独独忘记了缔结良缘,同入洞房的我?”
白檀:这话怎么酸溜溜的……
“你我之间都是误会,这一点我已经跟赫连教主说过很多遍了,教主日理万机,还请尽快回去。”白檀知晓关暮雪此行用意,这个护犊子的,自然下起了逐客令。
赫连煜气得脸色比锅底还黑三分,“你当真不愿意嫁我?”
白檀斩钉截铁道:“不愿。”
赫连煜恨声道:“好好好,好一个雪夫人,你莫要后悔。”
白檀见他立在轿辇前,语气咄咄逼人,神情抑郁怪异,吓得心头一突,暗自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完成“成为天下首富”的经商任务,找机会假死脱身,彻底摆脱“雪夫人”这个身份带来的阴影,无谓与他争执,以免横生枝节,因此客气安抚道:“教主天纵英才,风华正茂,武林中不知有多少红粉佳人爱慕,我年事已高,又是寡居之人,且圣天教与鹤闲山庄相隔甚远,山水迢遥,往来之间颇费时日,教主又何必蹉跎光阴?”
方才打斗时,束发玉冠倾斜,几缕发丝散落下来遮挡住眉眼,赫连煜浑不在意,阴森森地说道:“若论姿容,谁又能胜过第一美人雪夫人呢?”
果然是人怕出名猪怕壮。
想当初,白檀从芳菲阁逃出来,为了避人耳目,方便与关野逃命,路上多做遮掩,后来在鹤闲山庄时,又承继关野遗命,答应尽量不以真面目示人。
若说刚开始白檀自然十分不便,难免心有抱怨,但待到十五年前的武林大会上,不慎引得群雄汹汹,白檀才猜到几分关野用意。
几轮寒暑易节,春秋替换后,白檀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一旦年满二十五岁,就再也不会生长,不老不死的变态设定,更是庆幸无比,无论如何都不愿再去掉面纱斗笠,只是有技巧性地控制着声音变化,一年年渐趋平和温润,像极了芳华已逝的中年妇人。
这个秘密,白檀谁都没有告诉,包括可以说是一手由他抚养长大的关暮雪,这也是白檀给自己留的唯一一条退路。
“唉。”白檀沧桑又疲惫地叹了口气,“教主如此固执,老身也没有办法,左不过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了,说不得哪天就撒手人寰,彻底清静了。”
听得白檀再次以如此口吻说话,穗儿蕊儿早已见怪不怪,不过是站在一处,捏着帕子耸肩忍笑罢了,心道:又来了,又来了,到底怎么才能让夫人相信,三十五六岁的她,其实一点都不老呢。
唯有关暮雪狠狠皱眉,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赞同,只是出于对长辈的尊敬,才不置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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