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潜一概当做没听见,只是面无表情地往里走去。
越往牢里走,血腥气越浓厚,空气潮得像是飘满了细微的血液。
挂在墙壁上的烛火越来越暗,叶潜的心也一点点沉进黑暗的深渊。
终于,走到最尽头的时候,叶潜看到了被关在牢里的人。
牢里这么昏暗,可他还是清晰地看见了他身上每一道伤痕,皮肉狰狞地裂开,呼吸微弱到几不可闻。
叶潜眼前一黑,只剩几步的距离,他走的跌跌撞撞。他走过去,一把扯开拴住牢门的铁链,扑到楚辞面前,手指颤抖地伸出来,又不敢碰他。
“阿辞……”叶潜的嗓子哑到快要说不出话:“阿辞……”
他为什么要让楚辞回来?叶潜疯了一样不断问自己,他到底为什么要让楚辞回来?明知道有危险,他为什么还要放他离开?那群鲛人死不死又关他什么事?黎民百姓受苦又和他有什么相关?他难道就不是人了吗?为什么他就得放弃自己的一切去成全别人?
“阿辞,”叶潜再忍不住,哽咽出声:“别不要我……”
求求你,不要抛弃我,无论去哪,请你都要带上我。
眼泪落了下来,叶潜顾不上给自己擦,只是轻得不能再轻的擦去落在楚辞脸上的水痕,擦干净楚辞沾满血迹的脸。
“唔……”楚辞缓缓睁开眼,可是那双眼里见不到一丝光彩,他看不见了:“小、小夫子?”
是我,”叶潜匆忙擦了把脸,语无伦次地回道:“阿辞,你疼不疼,都怪我,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回来的,我带你回家好不好?我们回去,我们现在就回去。”
楚辞轻轻笑了一声:“小夫子,你抱抱我好不好?”
“好。”叶潜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进怀里,生怕碰到他受伤的地方,让他再疼一次。
“你发什么抖……”楚辞顿了顿,叹息道:“我现在是不是不好看了?”
叶潜死死咬住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没有。”
他颤抖着贴近楚辞的额头,说道:“你最好看了……”
似曾相识的话语,带着他回到初见的那一天。
那天荷花开得正盛,日光璀璨,他漫不经心地转过脸,对他轻轻一笑。
他一笑,天地间万般颜色,就再也入不了他的眼了。
楚辞闭上眼,撒娇地说道:“小夫子,我好疼。”
叶潜肝胆俱裂,从未有过的恨意忽然在他心里烧起熊熊烈火,他抱起楚辞,低声哄道:“我带你回去,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治好就不疼了。”
楚辞的声音却变得越来越轻:“真的呀……”
叶潜喉咙动了又动,堪堪挤出一个字:“嗯。”
“不要,我好累了,”楚辞无赖地钻进他的怀里,脸在他心口蹭了蹭:“我已经累到不想再动了,小夫子,以后你就要一个人了……”
叶潜急急道:“不许睡,阿辞,我不许你睡!”
将要消逝的鲛人再维持不住伪装,缓缓露出原来的模样,漂亮的鱼尾变得伤痕累累,他蜷缩在叶潜怀里,长发垂落了一地,即使是濒临死亡的时刻,他依然美得倾国倾城。
“不要哭了。”楚辞轻轻地说。
叶潜彻底崩溃了:“不要走,阿辞,求你了,你把我也带走好不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才不带着你……”楚辞的语调近乎淘气了,他一字一顿,慢慢地说:“你要……长命百岁……”
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
叶潜呆呆地抱着他,听不到他的心跳,也听不到他的呼吸。
一瞬间,他露出非常迷茫的表情,就像初生的孩童,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他愣愣地靠近楚辞的心口,想再听听熟悉的声音。
怎么会听不到呢,一定是他耳朵坏掉了。
叶潜笃定地这么认为着,然后抱起楚辞,走出地牢,不顾守在外面的人投来的震惊异常的视线,直直飞回将军府。
他回到房间,把楚辞放在床上,拉着叶蕴过去,让他听一听楚辞的心跳。
叶蕴睁大眼睛,看到安静沉睡在床上的人,叫了一声:“啊!是大美人!”
“他怎么受伤了呀?”叶蕴眨眨眼,不明所以地看向叶潜。
“哥哥没有保护好他。”叶潜轻声回。
叶蕴按照他的指示,小心地靠在美人的心口,同样也什么都听不到。
人没有心跳会死的。
叶蕴虽然小,可早就明白了这个。
他怯怯地抬起头,还没说话,眼里已经涌出泪水:“我、我听不到呀……”
叶潜僵硬地站着片刻,忽然一把把他推开:“你胡说。”
他固执地重复着:“你胡说。”
他把叶蕴推出屋子,关上门,回到床上,紧紧抱着楚辞冰冷的身体:“你骗我,叶蕴也骗我,你们怎么可以联合起来欺负我。”
叶蕴被推出去,也没离开,只是坐在门前,不停地擦眼泪。
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一声压抑不住的、绝望又声嘶力竭的痛哭声,仿佛野兽走投无路时发出的那一声凄怆的悲鸣。
作者有话要说:有话好好说!
第45章 倾国倾城
将军府的喜事过去没多久, 门前又挂起沉沉的白幡。
叶潜穿着一身守灵的白衣, 跪坐在棺木旁, 细细地抚摸冰冷的木头, 仿佛在抚摸楚辞安静沉睡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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