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推开了圣子,身后薙刀骑的铁蹄已如雷鸣炮火,穷追不舍地践踏而来。
“……如果死在这是我的命,那我认命了。”他哑声说,“走啊。”
圣子已经哭了,她踉踉跄跄地往前跑,不停回头看那个披头散发,眼神如狮的男人。
“走啊……走啊!”华赢疯了一样地大吼,“趁着月亮还没有落山,跑!跑起来!使劲跑,别回头!”
他听见圣子嚎啕的哭声,遥遥的好像离他很远……别回头,别看我了,他的目光涣散,意识却还保留着一线清明。
……废柴连落幕都是废柴的样子,很难看,也很狼狈的。别看我了,去追你的月亮吧,让我把这一生的高光时刻留在你心里就好……毕竟我是卑鄙的废物嘛,死都死了,也想让你再记住我最后一次……
年轻时后悔,长大了还在后悔,我这辈子就是在后悔和准备后悔中过去了。不过也好,死到临头了,终于可以不后悔了。
夏天的阳光明媚,全世界的欢声笑语汇聚在炽热的天空下,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八岁那年,穿着毕业的白衬衫,在操场上跑得像条脱了链子的傻狗,手里只是紧抓着那朵被汗水打湿蔫掉的花。
——“机心……”
喂!
记忆里的脸逐渐清晰起来,女孩挽着朋友的手,惊讶地转过头,干净的眼角眉梢还带着还没褪去的笑意,清新如海天的微风。
我喜欢你啊!你可以不可以也喜欢我?
——“……降神。”
第263章 诸神黄昏(三十六)
“幻觉?什么幻觉?”闻折柳听见耳机里传来华赢的声音,他暴跳起来, “华赢?华赢!不要相信你看见的东西, 听见没有, 不要相信!”
法夫尼尔发出一声得意的长笑:“怎么了,难道我的幻术是这么低廉简陋的东西, 只靠不看和不信就能逃开吗?绝路与绝路的最大区别,就是是否怀抱着巨大的幸福死去……临到毁灭的终焉,想必他也是最幸福的那个男人, 难道这还不够么?”
闻折柳猛地转过头去, 他听见震撼黄泉的声响, 从城门的方向遥遥传来,他们无法得知华赢看见了什么, 只有膨胀的白光如流星飞溅。光芒中华赢全身的躯干分离、重组, 覆上合金的外壳……关智羽和邱博艺已经呆滞了, 鬼骑兵的薙刀突破机械大军的封锁, 一刀刺穿了邱博艺的肩膀,血光飞射, 他也完全顾不得什么了, 他嘶哑地喃喃道:“团长……你……你在干什么啊团长……”
“停下, 操他妈的快停啊!”关智羽发疯一样吼叫, “你他妈会死的, 你用机心降神干什么,你他妈会死啊!停下!”
闻折柳望着那顶天立地的钢铁巨人,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它站立起来的模样仿佛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 但支撑着它运转的,却是那样一颗小小的,盼望着爱的人类的心……整个黄泉的鬼骑兵好像都被那尊怒目金刚般的巨物吸引了,它们从玩家身边撤离,狂潮般朝它呼啸而去,但机心降神忠实履行了主人的命令,当真像全天下最坚固的堡垒一样,挡在了圣子的去路之前,以一敌万,巍峨如山!
所有人都看着这场倾世的战役,在机心降神面前,鬼骑兵也只能沦为攀附高山的硕鼠,鼠群层层重叠,妄想就这样越过山巅爬上天空,去噬咬月亮的光辉,然而高山坚忍不语,始终伫立在一切野心和阴影之上,唯有月光似雪,披满山的肩头。
闻折柳忽然觉得好冷……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冷过。在他眼里,华赢一直是那个爱说白烂笑话,将银魂语录挂在嘴边的搞笑役男人,他常年戴着墨镜,手指很长,天赋很好,是恐怖谷甚至新星之城排行第一的机械师,那张显老的路人脸经常微微一动就开始贱兮兮地吐槽。他经常说自己是社恐,不适合当领导者,上学的时候因为投身二次元都没有同学愿意和他做朋友……海河中学的图书馆里他与闻折柳面对面坐着,只有说到一句话的时候,闻折柳看见他的眼神变了。
“连初恋都不喜欢我,”说这话之前他的神情还是半真半假的伤心和自嘲,这句话一出口,他的目光却忽然变得很遥远,“……我做人还真是失败啊。”
会有这种男人吗?社恐、爱好小众、与身边的人都当不成朋友,他也不觉得自己做人真是失败,因为人遵照性格选择命运,他的性格不允许他去做一个社交达人和万人迷,所以他也没什么遗憾的,可在他喜欢的女孩子不喜欢他时,他的眼睛里才露出真实的难过,并且失落地自我诘问:啊,她不喜欢我,我做人是不是很失败?
他看见圣子第一眼,就像丢了魂一样,没有男人——或者说没有人在见到圣子第一面之际能不失神,然而闻折柳望着他的双眼,那里没有痴迷也没有垂涎,他只是很悲伤,像当时抛出问题诘问自己时一般悲伤。
她是不是很像你爱的女孩?
那天闻折柳就很想问问他,她是不是很像那个你爱了很久,一直无法忘记的女孩?
现在回想一下,其实圣子没有爱过他,或者说圣子爱所有人,只有一个被她如爱侣那样爱着。可能在幻觉里华赢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孩,抑或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他只是看见了自己……看见了那个爱而不得,为此用大大咧咧的笑容,没心没肺的烂话深藏了很久的,胆小鬼一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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