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可爱,”贺叡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只是不知道,你还能可爱多久呢?”
闻折柳的耳朵微微转动,不放过掠过身旁的任何一丝风声,他一面戒备,一面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不知道我手上有什么值得圣修女忌惮的。”
贺叡的笑声低沉而磁性,宛如就响在闻折柳的身边:“你为什么不信?仔细想想吧,你是个多么聪慧的孩子。你就一直没有怀疑过吗?”
“贺钦是什么人?虽然他弑亲弑兄,抢夺了我的王位,冷血到毫无人性……”
“毫无人性的家伙是你!”闻折柳恶狠狠地反驳。
被他抢白了一句,贺叡并不十分生气——或者说,他就算生气,旁人也难以看穿他的情绪。他一声接着一声地笑了起来:“是了,你说得不错!因为我和他都是一样的怪物,我们的体内流淌着一样的血!我毫无人性,他同样虚伪狠毒,你和这样一个假惺惺的杀人犯日夜相对,居然不会感到害怕吗?”
“……”
这种人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闻折柳无从反驳,也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辩解。
见闻折柳不说话,贺叡继续在黑暗中变幻莫测地游走,以蛊惑人心的嗓音对他嘲笑:“……虽然他和我是一路货色,可是,他依旧是N-Star的继承人,是一个王国的继承人;你又是什么身份,值得他另眼相看,像护眼珠子一样护着你?”
闻折柳的嘴唇蠕动,攥住武器的手微不可见地一颤。
……这句话好狠。
饶是他将自己的心千防万防,裹上铠甲,决意不听信从贺叡嘴里说出的任何一个字,对方的讥讽还是犹如细如牛毛的毒箭,从盔甲的缝隙,无孔不入地冷冷钻进闻折柳的血肉之中。
是的。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隐患,是他埋在内心深处的疑问。
大多数人在恋爱时,都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自卑,要问问自己究竟好在哪里,值得恋人如此的喜欢,而闻折柳的疑问就更甚了。
第一次见面,贺钦对他似乎就是与其他人不同的。他主动黏上来,要求当闻折柳的队友,随后又和他打赌,在输了之后,毫不在意地将自己的狗牌交到闻折柳手上——那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东西才对,就连圣修女也要通过他的狗牌来连结新星之城的权限,仅是一个3S道具的碎片,真的能换来这么昂贵的赌注吗?
然后,就是他们旅途交缠的开始。贺钦于他而言,既像一名成熟可靠的兄长,亦是一个举止暧昧的暗恋对象。他从天而降在他的生活中,理所应当地占据了闻折柳的所有注意力,如此霸道,如此顺理成章,等到闻折柳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晚了。
然而,眼下一经贺叡恶毒地提点,过去的那些矛盾便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逼迫闻折柳正视这段秘密百出的感情。
他那时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他有什么隐情,对自己掩盖了什么样的往事?那感觉就像人群熙攘,而贺钦站在人群中,一眼就锁定到了他渺小的存在,随后分开山川,分开江河,一往无前地朝他走过来,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他很早以前,就认识自己了吗?亦或是真的像贺叡所说的那样,自己的父母是N-Star的高管,所以贺钦也知道自己?
贺叡耐心地等待着闻折柳的默然,他叹息道:“当时圣体计划完成在即,N-Star内部却有许多冥顽不化的人反对我,反对穆斯贝尔海姆的成果。当然,你的父母作为贺怀洲忠心的拥趸,也在里面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不用那样瞪着眼睛,用我被贺钦关押的九年起誓,我没有骗你,小鹿。”他的声音飘忽不定,“我非常生气,非常非常生气。而我的兄弟,当时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向来是不管事的,习武啊,刀法啊,他活得就像一个古人,可他居然也来掺和一脚,打算搅黄我的计划。”
他自满地笑了起来,意犹未尽地说:“所以,我让他做出了一个选择,贺怀洲,以及包括你父母在内的一群狗屁科学家、研究员……他最终会留下哪一方?”
身处恒温的空间,闻折柳这时却冷得浑身发抖,仿佛贺叡的下一句话,便会为他揭开一个可怕的谜底。他怒吼道:“你说的……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编的谎话,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贺叡不闻不问,接着笑道:“……所以你觉得,他对你的爱究竟是真正发自内心,还是仅仅出自愧疚的补偿?”
连番的自我怀疑和强大敌人的挑拨蛊惑,这一刻,闻折柳终于难以维持他滴水不漏的防护动作。他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找,他从未有哪个时候像现在这样,急欲将贺叡除之而后快。
“不管你信不信,小鹿。”
他的追击徒劳无果,贺叡鬼魅一样的笑声骤然出现在他身后!
“我今天从你身上得到的乐子够多了,是时候小小地回报一番……他的好意了。”
情急之下,闻折柳连向前猛蹿的机会都没有,就感到腰后扑来一阵狠辣的拳风!
假如这一拳打中他的身躯,恐怕不止他的脊柱要当场粉碎,腰腹都会被一整个打穿,仅留下当中一个空无一物的血洞!
千钧一发之际,他手中的月戒陡然闪耀一线光辉。
通往六楼的阶梯触手可及,贺钦身形一滞,眼瞳猛地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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