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们被学生们攒动,最后也跟着唱了歌,铿锵有力的军歌从他们口中唱出,听的人忍不住微微挺直了肩膀。
全郗揉了揉耳垂,终于明白了现在的日子和曾经有什么不同。
那是和他死气沉沉的过去不同的,饱满的活力,从身边的这群人身上,从这样一次简单的军训里,四面八方,无时无刻的朝他涌来。好像带着一种异常执着的力量,要破开他被生活早就打磨的异常坚硬的躯壳,注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一抹极淡的笑意在全郗唇角划过。
那么快,都让苏薄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觉。
中午结束的时候,大家都要赶去食堂吃午饭,人群三三两两的在一起,并不拥挤。
全郗走的比较慢,秦雨和王浩在他旁边,三个人时不时的聊几句,全郗偶尔点点头说几句,大多数时候却安静而沉默。
秦雨不知道说什么,手也跟着在比划了好几下,笑容满面的脸上带着汗珠,王浩只是翻了个白眼,大约又是对他的话感到无语,全郗抬眼看着他们,脸上没有笑意,脸部线条却显得很柔和。
他身形单薄修长,手插在迷彩服的兜里,细碎的发丝被压在帽檐下,露出一点白皙的耳廓,平时看上去总是习惯了一个人的样子,现在身边多了两个身影,总还是有点不同。
苏薄看着从窗下走过的三个身影,便想起了之前每一次看到的全郗的样子。
眼里开始翻涌着某种深沉又复杂的色彩。
中午休息的时间大家都回了宿舍,全郗也不例外,他还顺便洗了冷水澡,出来的时候就爬到上铺,放松的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他闭上眼睛,隐约感觉到有点模糊的睡意。
渐渐被睡意拉入梦中,却又是那些无法摆脱过往的画面。
毒品,死亡,鲜血,鸣笛声。
疯狂的面孔,惊恐的声音。
红色的液体,带着湿热的温度,顺着自己的脖颈滑落,在面前急速的干涸。
从幼时开始便无法摆脱的梦魇,扎根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哪怕换了一个世界也无法摆脱。
重新睁开眼,全郗无声的呼出一口浊气,脸色却至始至终都很平静。
因为早已习惯。
下午科大的新生军训出了一阵小骚动。
主要原因是有人晕倒了。
其实这几天也有陆陆续续的人中暑晕倒,但这次不大一样,只因为晕过去的人,是近来新生中最为出名的存在。
苏薄背着身后的人,步伐走的急,脸上一惯的笑容没了,只有紧皱的眉带出一个严肃的表情。
那人失去意识的趴在自己的肩头,微弱的呼吸带着一丝炙热,苏薄只觉得肩头的那块地方也跟着变得炙热起来,隔着衣衫也要烧到他的皮肤一般。
将人放到医务室的床上,苏薄看着校医在那里给人降温,站在那里露出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
不紧不慢的校医这时回头看他,忍不住笑:“别太紧张,就是中暑所以昏倒了而已,不过这孩子平时营养不大行啊。”
苏薄点点头,却是没有接话,一向带着笑意的脸上微微绷着。
等校医走开,苏薄就拉上床帘隔绝其他在休息的学生的视线,他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拖着下巴静静的看着全郗。
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就在空气中一点点弥漫,苏薄静静的看着全郗的睡脸,视线从他的额头一点点描绘到他的下巴,继续下滑是微凸的喉结,白皙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锁骨。
从什么时候开始,目光似乎已经无法在轻易从这个人身上转移了?
这样想着,最后的最后,苏薄的眼神定在了那薄薄的,带着淡红的两片唇上。
目光有一瞬的迷离。
全郗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晚霞橙红色的光线穿进窗户,铺满了他的整个视线,眨了眨眼,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在校医室。
手掌上有温热的重力,他转过眼去,苏薄正慢慢睁开眼抬起头,然后把压在他手上的手收回来,轻轻笑道:“醒了?没事了吧?”
他的声音很轻,窗纱被轻风吹起来那样的温和。探过来的手干燥而温暖,应着关切的眼眸,让全郗微微僵硬了。
这场景好像和全郗记忆中的某个场景重合,却是多了一个会在他床边问他的人和声音。
白色空寂的病房,流入身体冰凉的药液。纷飞卷起的窗帘投下模糊的灰色影子,冰冷的记忆里的这些渐渐被眼前的画面所覆盖。
天色已经暗下来。
苏薄送全郗回宿舍的路上,两个人都很安静,不再像前几次那样故意说些话来看全郗不一样的反应,一路上的苏薄也很沉默。
直到走到宿舍楼下,他才停下脚步开口:“全郗。”
他一路上把这两个字含在舌尖,这时候吐出来,好像舌头都有些麻。
全郗没走,站在那里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下,眼神幽深而静谧。宿舍楼门口的灯光映在他身上,给他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明明并不会给人过于明亮的感觉,更准确来说只像黑夜里的一点光,却还是硬生生的灼了人的眼。
苏薄收回目光,笑意浅浅,不知是温柔还是习惯:“好好休息。”
他摆了摆手,转身先走了。
也听到了身后那人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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