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翔点点头转身,瞥见走廊尽头一个人,微微怔愣。
周耒来了,身后跟着一身黑衣的女助理,女助理踩着高跟鞋,怕敲出声响破坏肃穆于是掂着脚小碎步跟过来,手里还提着个大袋子。
这助理倒是最像送葬的打扮,见了人谦恭点头,哭笑都不是,脸色有些僵硬。
“节哀,”周耒走近周未,话是对着展翔说的,“家里让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他把一个白封递给展翔,展翔摆手不肯拿,周耒蹙眉瞪他,展翔只好接了。
展翔进去,跟周回一块儿把陈母搀扶出来,坐在门口的靠椅上。
陈母哭得近乎晕厥,大放哀声,一浪浪回荡在凌晨空旷的走廊里,像绝望的浪拍击岩壁。
女助理很有眼色地走过去,蹲下来帮老人擦眼泪,声音温温软软地劝慰着,陈母抓着女助理的手,像拉救命稻草。
展翔走到一边给亲戚打电话报丧讯,展盏抱臂蹲在门边,脸上干着纵横的泪痕。
周回看见周耒显出意外,还是走过来。蒋孝期始终站在周未身边,四个人凑在一处。
周回满脸疲色,对周耒多少忌惮些,只凉薄地瞥了周未一眼,忍住没找他麻烦。他问周耒:“爷爷让你来?”
“不是,我自费。”周耒目光转向低声讲电话的展翔,又看向周未:“哥,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这么称呼,周回脸上挂不住,冷嗤一声:“千呼万唤才睡到自然醒过来,又有人专程送早餐,真好命!”
周耒刚要发作,周未轻轻嘘了声:“不要吵——”
他抬手,将右耳上的耳机勾下来揣进口袋,拒绝的意味再明显不过。周回气得一甩袖子走开了。
女助理想起什么,从拎来的袋子里拿出包好的早点,看了一圈,跑去递给陈展盏。陈展盏也不客气,松开纸袋开始大口嚼。
女助理又拿了杯甜粥送到陈母面前,陈母抽噎着摇头,女助理就用小勺一点一点帮她喂到嘴边。陈母不擅拒绝好意,慢慢吃了大半杯。
周耒对展翔说:“我帮你们找个好点儿的殡仪公司,你们什么都不用操心,有人指导流程。墓地买了么?他们都有服务,你看着选,钱不用担心……我哥的事也是我的事。”
展翔摇摇头,看向陈母:“爸要葬回老家的祖坟,不用麻烦,谢谢你。”
陈母抬起浑黄泪眼,好像刚看清来人,连忙站起身:“小金他弟弟,让你们费心了……老头子要回家的,落叶归根……他二叔家的表侄就帮人筹办这些,有自家人就不用外人了……宝宝都通知了么?”
展翔点头:“表哥说家里他负责准备,停灵的话要先把爸送去那边的殡仪馆,两边交接,我问过了,车一会儿过来。”
这是还要回橙溪,蒋孝期看了眼周未:“我陪你。”周未重新戴上耳机。
展盏吃完两份培根蛋饼,自己拿了豆奶喝:“等回去了有得折腾,你们都不吃点儿?到时候想吃可没空吃啊!”
展翔面露为难,偷偷看周未的脸色。
陈母被女助理搀扶着走过来,对周未说:“孩子,你是老陈家的长子,咱们自家人怎么都好说,等回去了……你给你爸长点儿脸,他这辈子都要面儿……”
“我哥不懂那些规矩,要不,我来吧。”展翔扶着陈母,“我也是儿子,左右都一样。”
陈母央求地拉住周未手腕:“你是长子,你得给你爸这个脸,他这辈子最后一次——”
“好,”周未抬起眼眸,“我按你们说的做。”他把手从母亲手里抽出来,陈母又哭开了,像哀哀戚戚的乞求,也像谴责。
周耒困惑地左右看看,不懂他们在讨论什么。
蒋孝期看着周未,有种不好的预感,碧潭乡下的丧礼也有流程很折腾人,是丧事从简、文明殡葬的人们没听没见过的,长子长孙首当其冲。
他们大半夜驱车从橙溪赶回来,没两个小时又要返回橙溪治丧。
蒋孝期从周耒助理那儿拿了杯黑咖啡灌下肚,执意要周未坐他的车回去:“我能让你舒服一点儿,听话。”
他帮周未调好座椅,开了低裆加热,盖上外套:“现在开始,闭上眼睛数绵羊。”然后摘掉了他的耳机。
周耒蹭过去问展翔要不要坐他的车,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些突兀,正后悔,展翔忙冲他摆手,说你的车太好了我坐着会晕,真的,只有公交车和拖拉机我不会晕车。
展翔把那袋早餐塞给他:“其实你不用去的,今天商院两节经济法学大课都要点名,副院长的课你也敢翘,平时分不要了?”
“没关系,学分而已,商院教工餐厅还是我家捐的呢!民以食为天,”周耒又将早餐袋塞回给展翔,“你和你妈妈多吃一点,后面应该挺辛苦的,我的人能帮忙跑跑腿,你别客气。”
运送遗体的殡葬车开路,展盏和展翔陪陈母随车,周回开他自己的海湾蓝宝马M8,周耒开黑色马萨拉蒂GT,最后跟着蒋孝期的白色R8。
周未这种身体不太好的人精力也有限,给他摆出舒服的姿势,加上寂静之下的行驶晃动,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昨晚周未还说今天要带他来大梨树村,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真的来了。
村里沾亲带故的实在太多,陈家那场换子风波又传奇一般人尽皆知,都当他们在丹旸攀上了皇亲国戚,风光无限,来村口迎接的队伍拖拉着排出几百米,全是看热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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