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耒十七了,除了姬卿会借题发挥说他带坏弟弟,喝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周耒用柳橙汁涮嘴,脸色酷酷的:“你少喝吧,家里今晚备了腊八粥,等会儿回去吃一点。”
周未眼里的笑意似有玩味:“好。”
他弟今晚对他好得有点而过,先是冒雪等他放学、陪他泡吧,又替他挡酒、哄他回家,这是想和解的节奏吗?
腊八已经过了,周家的例俗是打正日子起每个星期都煮一次腊八粥,直到出了元宵。
小时候周家的厨娘让家里人按各自喜好选择谷米煮在一起,周未想要放玫瑰和莲子,周耒选了红枣葡萄干。
厨娘很懂搭配,掐着熬煮时间和主次分量分批下锅,煮出来的粥软糯馥郁、清甜适口,于是写了食谱形成惯例。
两兄弟小的时候,有一次比赛喝腊八粥,拳头大的水晶碗连着吃掉十来碗,撑得大半夜睡不着溜到花园里堆雪人,直玩到下半夜湿透衣袖裤管冻得鼻涕横流才躲回屋里,并排挨在躺椅上烤着暖气睡过去。
所以周耒这种时候提到腊八粥,是非常应景又煽情的暗示,那代表一种不为外人所知的其乐融融,周未根本无法拒绝他回家的邀约。
周围的喧嚣如海潮般退落,灯光暗下来,一束蓝紫追光打在舞台正中猩红的吉他椅上,乐手随意弄弦,扫出倾颓寂寥的音符。
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沿阶走上舞台,休闲西装衣襟敞开,露出里面解了三粒扣的精致暗纹衬衫。
喻成都右手握一支喝掉大半的麦卡伦威士忌,灿金的酒液随着他略蹒跚的脚步轻轻晃动。他在迈上最后一级台阶前俯身,将瓶身郑重地顿在舞台边沿,贝斯手配合地给了一弦高亢的电音。
起身时,喻成都扬手接过乐队成员递来的吉他,翘腿坐到椅子上,修长的指尖拨下去,尾戒上的钻石随着动作灿若寒星。
黑暗中的我们都没有说话/你只想回家不想你回家/寂寞深的像海太让人害怕
周围暴出疯狂的叫喊,女孩子尖细的嗓音和男孩子清越的口哨。
裴钦直着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喻成都手指上那一簇光点,那个是……只有他和喻成都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那个东西如果不是因为喻成都,本该戴在周未的手上,或者葬身海底成为永远的秘密。
他居然真的找到了!东西归我,送东西的人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不知是因为喻成都唱得实在太动人,还是他那张浪子不回头脸太吸睛,大堆人在左列的鼓动下疯狂呐喊,声嘶力竭,堪比天皇巨星亲临。
弦音戛然而止,喻成都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尾戒上的光直刺入眼,周遭瞬间宁静。
下一秒,琴弦炸响,乐队的和声紧随,喻成都的目光直掠而来,声音发自肺腑。
你爱我还是他/是不是真的他有比我好你为谁在挣扎……你爱我还是他/我为你找了一百个理由我就是那么傻
他用力在问,声音里带着哽涩,发颤的尾音似乎又害怕那个答案,像柔肠百结的情种。
如果不知道他睡过多少男男女女的话,周未嫌恶地想,这货装得真像,裴钦要不是有个念想哪里是他的对手,非被他嗑到骨头渣也不剩。
喧嚣再起,只有他们这间卡座一片死寂,像煮在沸水里肚皮翻白的青蛙。
裴钦彻底傻了,炫光扫过面颊时脸色愈发青白。周未叼着烟一声不响看着他,隔着缥缈的烟雾,他始终不敢回眸看过来。
这一刻,周未不想再护着他替他做决定,也不想再痛殴喻成都一顿让他滚远点。
心累,自己的河自己趟吧,真说不好他和喻成都两个谁更要裴钦的命。周未拉过大衣罩在肩上,对周耒说:“走了,回家。”
裴钦嗫嚅几下没说出话来,周未若无其事地对他说:“记得帮我送栀子回去。”
经过舞台前,喻成都正抱着酒瓶坐在台阶上喝酒,他和蒋孝期恰恰相反,是那种愈颓靡愈吸引人的气质,混着酒精的荷尔蒙让方圆十里的雌性腿软到站不稳,可能还包括一些弯曲的雄性。
周未顺手托了下瓶底,最后一泼酒液涌过唇角,顺着喻成都衬衫领口浇进去:“cheers!”
喻成都抹了把下颌,刚想用空酒瓶帮手欠癌晚期患者开个颅,就给周耒抽走凶器放到侍应生的空托盘里:“丢垃圾,谢谢。”
两兄弟走出酒吧,给凛冽的空气扑了满脸,笑得像恶作剧得逞的坏小孩。
雪依然在下,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周耒穿得少,看见等在路边的那群便快步朝车子跑过去。刚要掀开车门,嘭!一朵雪弹在肩头炸开。
周未在他身后哈哈大笑。
周耒刮了一把车顶的雪连忙还击。
小空场上被他俩奔来跑去踏出纷乱的脚印,那些印记相伴、叠加、分离,像成长中无法复制的脉络;雪弹乱飞,呼啸着在对方身体上相继炸开、飘散、融化,是不痛不痒不落痕迹的磕碰。
手足间是血缘的浓浓羁绊,所有的龃龉不过如一场碎雪,天晴了也就化解了。
周未体力不如周耒,也就在一开始偷袭时占些先机,打来打去明显落败下风,被周耒狂轰滥炸追得狼狈。
周耒蹲身攒了个实心大雪团,刚一抬头寻找目标,噗!被一颗雪弹正中额心,糊得两眼全是,什么也看不清,融化的雪水顺着两颊淌进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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