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未白天要听课,昨晚为了赶这幅画熬到天亮才眯了一会儿,实在和他惯常的作息不符,现在九点刚过,他就撑不住了。
主要是第二天还答应蒋孝期去送他们飞机,就算走贵宾通道也得提前一小时安检,他再不睡觉肯定爬不起来。
周未蹲在门口绑鞋带,迷迷糊糊扯了半天扯成个死结,气得坐在地上毫无章法地抠绳子。
蒋孝期拿他没办法,只好蹲下帮他解死结,用指甲掐着一点点拉松。“昨晚画了一夜?”
“没有,”周未接过鞋往脚上套:“新画出来的要晾干,早几天就画完了,昨晚裱框的,我手生,弄了好几个小时。”
蒋孝期转去看他的手,周未的手天生像画家,指节舒展又不失力度,皮肤很白,所以给木料刮伤的地方也很显眼。
“你这两天要是有快递,先把纸壳箱留一留,我车里正好有条毯子……”
蒋孝期几乎以为他困傻了,在说驴唇不对马嘴的梦话。
周未套上鞋,抓着蒋孝期衣襟站起来:“花花快生崽了吧,下次来我要给它弄个简易产房,不然生出来夜里会冻死。”
原来他在说那只孕猫。
“你车别开了,”蒋孝期也摘下外套罩在身上:“睡驾很危险,我送你打车。”
“我不坐出租。出租车不安全。”这位都要闭眼了,还在歪理邪说。
蒋孝期被他气笑:“出租哪里不安全?”
“电影里很多绑票都是匪徒冒充出租司机,”周未裹紧校服:“而且等你自己学会开车,再从乘客的视角看出去,就会觉得很惊悚。”
“我不会开车的时候,已经觉得很惊悚了。”蒋孝期想起那天堪比动车的山道三百迈。
“反正不坐出租。”
蒋孝期从置物盒里抽出一张卡片揣进口袋:“那行,325路。”
幸好周家大宅不在静湾那种方圆五里没有站牌地铁的地方,325路可以9站直达。
快末班了,车站没什么人,车上也还有空位。
周未先拍了张站牌,拍了站牌下自己等车的一双脚,拍325进站,拍蒋孝期刷卡的手,从车里拍窗外,向前拍司机和寥落乘客的背影,拍座椅广告,拍儿童购票身高线,拍窗边挂着的逃生锤……
然后跟第一次进五星酒店吃海鲜自助的小白领一样,显摆似的发了个九宫格朋友圈。
蒋孝期看白痴似的看他:“第一次坐公交?”
周未看了眼下面整齐划一的SB回复,挫败地问:“手机刷卡那个,怎么弄的?”
蒋孝期用他手机帮他下载一卡通APP,然后购买虚拟公交卡,绑定,存了一块钱。反正这位少爷就是心血来潮玩一下,又不会再坐。
“刷卡时NFC功能会自动开启。”蒋孝期也不揭穿他。
“你加我微信,然后给我点个赞。”周未对秩序有着执着的破坏欲,非得从SB中要个夸奖。
蒋孝期加了他,周未的微信昵称是weekend,头像是个脏兮兮的黄色小机器人,蒋孝期认得那是《机器人总动员》里面孤单在地球废墟上清理垃圾并发现生机的机器人“瓦力”。
他本以为周未会用真人照或者葬爱非主流当头像,瓦力的话,反差萌有点大,但莫名贴切。
“以后你放学要来,可以先发信息给我。”蒋孝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在赶人,解释:“有时候磨图纸,会弄到很晚,省得你白等。”
“好啊。”周未给蒋孝期加上备注名——a7
第二天一早,蒋桢并没有见到“未来的儿媳妇”,蒋孝期却意外地见到了那群。
其实蒋桢回碧潭这事儿蒋家人也知道,就算她不喜欢跟那些人接触,派个车送机还是不麻烦的,所以老全一早开着宾利过来了。
那群开的的确是辆SUV,他和蒋孝期想象中的保镖不太一样,个头不高,也不穿一身黑,你让他去洁惠端盘子也不违和。
蒋孝期说服自己,被周未这种懒虫鸽一次实在不稀奇,但不知为什么觉得在蒋桢面前有点尴尬,可能蒋桢以为他已经在那个圈子里交到了朋友,现在怕是要怀疑他被朋友耍弄转而担心他的处境。
那群跟人说话也不畏缩:“蒋先生,少爷让我来送机,他感冒了。”
“严重吗?”蒋孝期觉得自己后知后觉,周未一夜没睡地裱画,然后又等在他家门口冻了俩小时,不病才怪。
那群很实在地答:“不清楚,得问医生。”
他们母子俩就一个行李箱,两辆车还真不好办,让那群直接回去的话……蒋孝期又想起周未让他扔掉自己画的模样。
“你帮忙拿下行李箱。”
那群开着车老老实实跟在宾利后面,一路那么多岔路红灯他都没被落下,蒋孝期觉得他一定是追周未的车追出经验来了。
蒋孝期想了想,点开微信给周未发了条消息:【多喝热水。】
被嘱咐多喝热水的这位,此时正裹着棉被在输抗生素。
大片落地窗遮着纱帘,房间里很宽敞,周未躺在一张跑车外形的大床上,床头也是座椅靠背模样。
他的房间摆设偏现代,主色调是不饱和蓝,家具风格不太统一,烤漆和铁艺混杂,东西也随手乱放。
窗边一大块空地儿,不放起居沙发也不放博物架,堆满了画具和颜料,还有画完没画完的大小习作,水粉也有,水墨也有,驳杂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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