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孝期把兔子往宥年面前推了推,再推近一点儿。
宥年盯着发皱的兔子,手停下来,不再哼叫,安静地盯着那只兔子:“哥哥——”
老太太松开一口气,虽然心知肚明这宝贝重孙的病情也不止一次见他发作,但当老人的总也没法平静面对,每每都是悬着心。
蒋相宜抚着宥年的背,哭笑不得:“小年啊,那是叔叔,你小叔,不是哥哥。”
蒋孝期起身告辞,只有他知道,蒋宥年口中的哥哥不是在叫他。
“小叔,你要是看着我换衣服……”
蒋孝期陡然一个激灵,忽然觉得“小叔”是个如此有杀伤力的称呼。
“小蒋先生是想要点什么,现在有枣泥软糕和桂花甜饼,咖啡、奶茶都可以现做,很快的,还有果汁……”
厨房里正忙着备午饭的厨娘小裳以为蒋孝期肚子饿了来找点心,报菜名似的报了一堆,伶俐的太湖片。
蒋孝期扫了眼比他家出租屋还宽敞的厨房,不太好意思地说:“我想……借这里煲个汤,有什么合适的食材么?鸡肉或者腔骨这种——”
“有的有的!”小裳连忙掀开超大冰箱给他检阅,指挥官似的数着里面一层层码放的新鲜肉菜:“乌鸡和三黄鸡都有,这边是猪肋和羊肋,腔骨……牛尾行吗?早上刚送来的。”
蒋孝期给腥膻的豪门气呛到了,顺手捡出一包分解好的乌鸡和一盒中段山药:“这些就行。”
乌鸡已经碎尸了看不出美丑,连山药都只取最均匀光整的一段,真奢侈!
他挽袖子从搁架上取了个不锈钢洗菜盆,将封装食品的保鲜盒拆开。
小裳懵了一会儿,赶忙夺下小蒋先生手里的菜刀挥了挥:“这这这,我们来弄就行咧,您怎么能亲自动手呢……要不您,您什么要求就坐这儿指挥,我给您搬个椅子——”
蒋孝期盯着菜刀,示意她冷静:“等会儿我去医院看我母亲,她口淡,我就想带份汤……你先把刀放下。”
“哦!”小裳在围裙上搓搓手:“原来是去看太太,您早说嘛!阿拉最擅长煮淡汤啦,保证清口又下饭!”
“……少爷们都嫌没滋味啦,其实淡汤才能突出食材的鲜美和师傅的手艺……”小裳一副得遇知音的爽利:“对哦,还有超好的枸杞,一定要放一点!党参呢?当归、茯苓要不要加一加……”
蒋孝期宁愿做甩手掌柜,连忙逃出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叔……
闭嘴!
第12章 第十章
陆总在丹旸乃至全国都是最好的综合医院,而且不是有钱就能进的那种,光看名字就知道背景,通常喜闻联播提到的“伟大的什么什么某某于哪年哪月哪日因病医治无效在丹旸逝世”,八成都是这家医院医治无效的。
医院的主体建筑分三部分,门诊楼、住院楼和科研楼,外加传染病门诊、放射科之类的配套。
特需病房不在住院楼里,而是设在科研楼的十五至十九层,接待区有武警站岗。
蒋孝期之前根本不敢奢望有天蒋桢可以住进这里,哪怕连隔壁住院楼也不是一般人轻易进得来的,蒋家的能量远超乎他贫瘠的想象。
1517室,西向的房间纱帘半遮,秋日正午金灿灿的暖阳大泼大泼从透亮的玻璃窗照进来。
蒋桢靠在床头看书,瘦削的身形刚好隐在那片半透明的暗影里。
不到五十的女人,被病痛折磨了小十年,发色里已经现出驳杂的灰白,皮肤暗淡,眼睑和双颊因心功能衰退略显浮肿。
生命到了这般田地,大抵是狼狈苟且的,蒋桢却没有。
她将病号服穿得整整齐齐,棉质的衣领和袖口不见一丝卷皱,自然晾干的长发拢在脑后,眉目是卸下妆容后的淡然,眼神却很亮,仿佛身体里那最后一点生命都燃烧在眸光中。
蒋孝期推门进来,她抬眼看了看,视线又落回书页上,直到将那一段看完,插上书签,合卷。
蒋孝期也不烦她,放下汤桶,打算先将路上买的那束绯霞剑兰插起来,却发现床头的花瓶里已然换了正盛放的水仙百合。
有人来探病。
这边病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蒋桢除了他没家属,那就只有蒋家人。
蒋孝期剥开花纸,将品相极难得的渐变色水仙百合毫不怜惜地从花瓶里捞出来随手一裹丢进垃圾桶,换上自己那束粉嫩葱绿的剑兰。
蒋桢已经静默地看了儿子一会儿,细瘦的手指搭在书页上,手背还封着个留置针,见这一幕,笑意顺着她浅淡的细纹漫漾开来,简直同小时候偷偷挑掉面碗里不喜欢吃的肉沫一个样。
“是你那位大哥带来的,开得正好怎么说扔就扔了?”
“你更喜欢剑兰,”蒋孝期洗了手,扭开汤桶给蒋桢盛鸡汤,鲜香四溢。他又小声找补了一句:“这儿就一只花瓶。”
蒋桢视线转到葱郁的花瓶上,剑兰娇艳得如同少女颊边的红霞,只有初开的蕾才担得起这两种绝色的冲撞,她已经老去。
蒋桢调侃他:“你每月五千块的零用还够买花吗?”
五千块,说来这条家规也是非常奇葩的,蒋家每个月分给没有股份的家族成员的零用钱只有五千块,相当于个税起征额那么多,当作笑话来讲一点不冷场,因为几乎都给其他大家族调侃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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