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刚毕业的中影女学生好玩,女学生是白纸一张——事实上以现在中影大二大三拍戏的比例,白纸一张也未必了。而苏容是上了蜡的纸,看了,也懂了,还是干干净净的,非得团皱了撕开了,才能浸染一点墨色。
迟早有那么一天的,不如自己来代劳比较好。
“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厉害。”吸完半支烟,博焱忽然说。
“怎么,这么快就进展到要展露脆弱一面的剧情了吗?”苏容仍然是嘴不饶人。
他站在窗边,背后是墙,脸侧是雨,穿得比博焱更像个小少爷,一张脸白白净净,嘴唇漂亮,像花,眼神里带着疏离和一丝挑衅,嘴角勾出一个猫一样的弧度来。
博焱一伸手,他就一退,这游戏实在太好玩。博焱有个表哥很变态,至今为人传颂的事迹,是当年花巨资开了个party,衣香鬓影花枝璀璨,然后他从外面找来一挂鞭炮,点燃了从二楼扔进人群中,只为了看那些端正的宾客露出惊慌失措的一面。
博焱第一次听,只觉得变态。
现在想想,他忽然懂了那疯狂背后的动机,他想要被看见,想要他们做出针对他的反应,想要那些脸为他流露出一点情绪,哪怕是嫌恶也好。他们都是带着黄金枷锁的囚徒,物质极度富足,感官渐渐麻痹,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有的人能跳出去,大部分人就这样温水煮青蛙,只能通过越来越荒唐的刺激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这地方很窄,博焱不过进了两步,苏容就退无可退,他现在有点像被逼到墙角的猫,摸不准要不要给博焱一爪子,眼神还强撑着镇定,不客气地道:“你现在要玩哪出?”
他现在一定很后悔刚才说那些话。
博焱心里知道自己该像结束恶作剧一样笑起来,然后压力泄去,大家重新回到刚才的萍水相逢状态,但话到嘴边,却变成:“我周日晚上有个party,跟我去吧。”
“凭什么?”
“凭我看多了总裁剧。”
“要是我不去呢?”苏容本能地问,然而很快意识到这问题只会激起博焱的反击,于是抿紧了唇,不再说话了。
“那我就抓你去,或者把你关两天。等你们尹总来打电话问我要人。”博焱甚至征求他的专业意见:“总裁剧是这个剧情吗?还是现在有了新的变化了?”
苏容现在一定很后悔当时逞一时之快,因为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神色变幻,显然是后悔的。但还是硬撑着不说一句软话,也许是怕说了也没用,索性不说。
真是傲慢啊。
其实应该继续玩下去的,苏容太不懂人性,预设别人为坏人是应该放在心里的话,不该说出来,因为大多数人听了这话不会退却,反而有种自暴自弃的冲动。因为有理由说服自己,反正已经被防备了,不如干脆不要枉担虚名。
但他之所以敢对着自己说这个,也是因为前两次见面自己都太有礼貌的缘故,所以大概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吧……
所以还是不要让他失望的好。
博焱耐心等到苏容眼里的神色从懊悔渐渐变成决绝,眼看着就要鱼死网破了,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不逗你玩了。”
要不是刚刚被吓过,苏容一定会忍不住一拳揍在他脸上的。
“你是逗我的?”苏容仍然狐疑地看着他。
“真的。”博焱对他笑:“我没有强迫别人的习惯,不过是看你喜欢这一套,所以逗你玩玩。”
苏容一句“神经病”都已经到了嘴边,临时换成了小声的“你才喜欢这一套。”
对他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礼貌了,显然是被吓到了。博焱看起来温文尔雅,其实真演起变态富家子弟来也是惟妙惟肖,毕竟身边实例太多,耳濡目染之下,学到不少,苏容被吓得够呛。就算博焱以玩笑结束,他还是心有余悸,连打量他的眼神也带着警惕,全然不似刚才那样挑衅。
博焱鲜少后悔,此刻却觉得不应该吓他。
苏容其实有点像什么娇贵的植物,却又满身是小刺,他刺你可以,你稍微捏一捏他,他立马就缩起来,一朵花也不给你看。
“其实我真是开玩笑的,我从来不强人所难的。”
苏容“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信了没信,身体语言总归是防备的。
博焱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的脸是清俊那一类的,天生适合文艺片,连声音也适合:“其实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他其实轻易不示弱,商场是丛林社会,受伤的猛兽都要竭力亮出爪牙,示弱无异于欢迎别人来攻击自己。他也是回国后才明白这道理,哪怕在家里也是一样,成年人常有这种感觉,全世界都等着依靠你,你要强撑四十年,才被允许露出软弱一面。
苏容带着点提防看了他一眼,最终抵不过好奇心,问道:“为什么?”
他天生是猫,是娇贵漂亮的植物,没法安稳在条条框框里做一个既定的角色,童话故事的主角多半是他这种人,失败的先例也都是他这种人。而有些话,是对着这种人才能说的。
“这间公司叫乐博,是博谊的子公司,负责人是我爸老部下,这公司创立两年,至今没给总公司交一分钱。我下来是查账的,账做得很好,有疑点,但没证据,如果往上报,显得我大惊小怪,拿不到钱,还得罪耿乐。要是这么走了,就是我无能,耿乐不会记我的情,我回去还要挨骂。”博焱对他笑:“你的剧里有这么惨的总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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