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打扮,应该不是司机也不是代驾,那么极有可能是车主。
男人的鼻梁上架着的墨镜是黑色的,根本瞧不见眼睛,但从他紧抿的嘴唇、走路的气势以及纠着的眉心可以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很糟糕。
果不其然,他对着电话里的人说:“先不跟你废话了,晚点再说。”
谢衍的心里咯噔一下,准备迎接狂风骤雨。
他虽然极少关注车子,但车标还是认识的。
保时捷,卖了他都付不起首付的一款车子。
维修费大概也很惊人,短短几秒,他的脑海已经闪过上百种不同的死法。
“怎么回事儿?眼睛里糊苍蝇屎了?”瞿铮远认出了男孩扶着的山地车,就是刚才占着车位被江呈推走的那辆,“骑个自行车都能顶我屁股上?”
什么叫顶你屁股!?
谢衍差点儿没绷住笑出声来,可这种时候,只能忍着。他赶紧解释道:“刚才我想从这道里穿过去,一只大狗冲我嚷嚷,吓我一跳,我一时之间没稳住车头,不小心栽在你车屁股上了,实在不好意思。”
他不敢提维修费的事情,心底抱着那么一丝丝侥幸,希望对方能够大人不记小人过。
瞿铮远四下看看:“哪有狗?”
“跑了,”谢衍指指不远处,“我看它往那巷子里跑了。”
瞿铮远:“你怎么不按住它?”
“啊?”谢衍感觉莫名其妙,但还是弱弱地回了句,“我怕狗,它冲我龇牙我就想逃。”
瞿铮远耸耸肩,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那既然它跑了,只能是你负全责了。”
谢衍:“……”
早说啊!
要知道这样他刚才就算是死也会擒住那条傻狗的!
瞿铮远弯腰,指尖抚过划痕,这车他刚买不到两个月,面上风轻云淡,心里头在淌血。
“嚯,”江呈叼着香烟挨过来凑热闹,“这么长的口子,去店里补一下漆吧,这也太丑了。”
瞿铮远蹙着眉没接话,谢衍面如死灰,心脏跳得跟刚跑完一公里似的。
“对不起……”他再次道歉,希望能获得“减刑”,“这个补一下大概要多少钱啊?”
瞿铮远车技不错,从没有过擦碰,补漆这种事情还真不知道要多少钱,转过头问江呈。
江呈说:“去4S店的话,起步价三千,但是喷一小块可能会有微弱的色差,就看你能不能接受了,不能接受就喷全车,按平方算,这个还得看是什么漆,进口的贵一些。”
午后的阳光很烈,谢衍被晒得两眼一黑,脑门上的汗哗啦啦地往下淌。
三千块就已经是他好几个月的生活费了,更别说补全车了,得多少万啊?
这是要索他的命。
“那个……”谢衍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车把,“能分期吗?我暂时没那么多钱。”
瞿铮远抱着胳膊,背靠在后备箱上:“那你有多少钱?”
谢衍翻遍裤兜和小包,挖到一把零钱,摊在掌心数了数:“五十六块三,我存钱罐里还有,不过不多。”
瞿铮远:“……”
他都不知道毛也算钱。
“五十六块三,”瞿铮远搓了搓额角,“这么多啊?”
谢衍怯怯地瞅了他一眼:“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瞿铮远:“听出来了?”
谢衍握着钱,小腿僵硬,进退两难。
江呈被晒得冒汗,不耐烦地插嘴道:“那就赶紧打电话给你爸妈,他们总归有钱帮你还。”
“爸妈”两个字,将谢衍拉到一个很遥远的时间点,有画面,但一切都很模糊。
他摇摇头,垂下眼眸:“我没有爸妈,他们都走了。”
“走了?”江呈追问,“走去哪儿了?”
瞿铮远联想到什么,撞了撞江呈胳膊。
谢衍没看见他的小动作,小声回答:“都去世了,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
江呈和瞿铮远对视一眼,他们都是因为各种理由而撒过谎的成年人,所以对任何故事的可信度都会抱有一丝怀疑。
车流不断,沿街行走的路人叽叽喳喳地聊着天,有些会将目光投到他们身上,好奇他们在为什么争执。
谢衍手里还握着那把零钱,越握越烫,到后来,脸颊也是热的了。
修理费对于瞿铮远而言算不上什么,但也不代表他能忍受别人犯了错不用接受任何惩罚,想了想说:“我也不黑你,给个三千块这事儿就算了了。”
谢衍面露难色,江呈看着他,很是惊讶:“三千块都没有啊?”
谢衍老实地点点头,别说三千,他连三百都没有。
“那还有别的什么亲戚朋友管你没有?”江呈问。
“我还有个姐姐,不过她也没多少钱,”谢衍抬眸望向瞿铮远,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应该比较好说话,“能分期付给你吗?我每个月有生活费,省两百下来没问题。能不能别告诉她,我不想让她操心。”
瞿铮远完全无法体会这种每个月省两百块零花钱的滋味,只觉得有些荒唐可怜。
在某个角落里,总有人过着他意想不到的生活。
太阳钻入厚厚的云层,瞿铮远摘下墨镜,细细地瞧着这个男孩的模样,虽然只是件短袖配运动短裤,但五官算是比较出挑的那类,一眼就能记住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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