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孟仔细观察着陆盏的一言一行,倒像是真的一无所知,对自己也毫无敌意,堪称亲切,甚至还拿了桌上的一个苹果要请他吃。
今日毕竟是他们有求于陆盏。
苏孟不敢表现出刚刚等待的不耐烦,笑着接过了苹果,还与陆盏道了句谢。
病房里的氛围极为友好。
苏隆将自己带来的病历,CT片都放到了陆盏手边的桌子上,供他翻阅。而后简单介绍了自己和苏孟的身份,并以病历和CT为基础,力证当初中心医院给出的诊断是无误的。
陆盏看着那一页页打印出来的病历,转着手中的一只黑色钢笔,用一副天真的语气说:“这些都是医学术语,我也看不懂呀!”
他看向一旁的李教授:“不如问问李医生?”
李长原和苏隆也算是有一些交集,苏隆一早就和李医生打听过陆盏的详细病情并且给他看过自己精心准备的病历,这个时候,李医生便实话实说了:“单就这份病历记录来说,苏孟确实没有误诊。”
陆盏坐着累了,他大方地靠近顾栖川的怀里,是毫无戒备的轻松状态,语气也非常随意:“虽然你们有这些证据,但相对而言,我还是更相信我家顾先生和我说的,如果真的没有误诊,我的病怎么会到非做手术不可的地步呢?”
“苏孟先生作为我的主治医生,还是亲自解释一下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你的清白总不能全靠你爸爸来证明吧?”
苏孟:“……”
苏隆不动声色地抬手在儿子背后轻轻推了一把,将苏孟推到了陆盏面前。
苏医生这才开口:“对于你病情恶化这点,我很抱歉。我想顾先生对我也颇有误解,事实与病历内容所呈现的一致,在判断陆先生病情以及开药治疗等方面我没有任何疏漏,唯一失职的地方,是我与陆先生的家属没有做好沟通,没有让他重视用药方面的诸多事宜,导致陆先生病情逐年恶化,我确实有失职的地方,但误诊的帽子太大,我实在担不起。”
他说这些话时,陆盏全程盯着他的眼睛看,苏孟眨了好几次眼,却撑着没有避开这道意味不明的视线。
低头就是心虚,他不能表现得这样明显。
他这话说完,整个病房沉默了一分钟左右。
“原来如此。”
陆盏慢悠悠地开了口:“医者仁心,我可以相信苏医生对我没有恶意,但你确实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这样吧,苏医生弯腰跟我道个歉,我就答应去媒体面前证明你的清白。”
“……”苏孟道:“我刚刚已经说了抱歉。”
他刚刚那句“抱歉”,夹杂在一堆自我辩驳中,根本毫无诚意。
顾栖川替陆盏道:“正式的道歉,苏医生是听不懂吗?”
“……”
苏隆也出声:“你就道个歉吧,应该的。”
病房里还有不少护士和年轻医生在做旁听的证人。
苏孟就顶着那一道道或是鄙夷或是同情的目光,压下了自己的脊梁骨,面朝陆盏,弯腰90度:“对不起。”
顾栖川搂着陆盏,道:“太小声了。”
“……”苏孟拔高了音调:“对不起!陆先生!”
他弯着腰,等了30秒,陆盏才出声:“没事的,苏医生,我不怪你。”
苏孟这才挺直了腰,如果仔细看他两眼,就会发现,他的眼眶和脖子都红了。
苏孟这辈子就没对谁低头认过错!
不过,在病房里当着十几个同行的面认错,总比在大庭广众被媒体质问好。
这个委屈,他受着也就受着了。
只要能把陆盏骗过去为医院说一句话,这场危机自然就解除了。
他道过歉,陆盏才答应,在一周后的媒体见面会上,替苏孟澄清这次的误诊事件。
苏隆的目的好歹是达到了。
回家的路上,苏孟不甘地问父亲:“我今天受的屈辱真的能解除当下的危机吗?万一陆盏没有失忆呢?!”
苏隆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脑门的虚汗,他心脏不好,容易出汗,但说话的底气还很足:“我反复研究过陆盏术后的恢复情况了,确实存在失忆的后遗症,再者说,李长原是脑科的专家,没有哪个病人能骗得过他,他总不可能是装失忆!今天陆盏的样子你也看到了,要是真记得你做的那些事情,还能那样淡定?顾栖川肯定是说了我们不少坏话,但陆盏软弱善良,我们把姿态放得这么低,证据都摆过去了,他没理由再为难我们。”
苏隆收了手帕,道:“他要是有心为难我们,今天就不会表现得这么淡定,他不是演员,有些东西是演不出来的。你今天就是受点委屈又怎么了?那是你该!你自己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混账事!我拉下老脸去保你前程,我都没觉得屈辱!你倒委屈上了!?”
“……”苏孟被父亲骂得没脾气,他知道苏隆的话句句有理,陆盏确实软弱善良,不仅如此,他的父亲入狱后,也再没人能替他撑腰,他当初就是吃准了陆盏好欺负,才敢做下这些事,五年前他没想过陆盏身边会多出一个有钱有势的顾栖川,现在一切都变得棘手起来,如果低头认错能平息这场风波,倒也算是最小的犯罪成本了。
中心医院的记者招待会安排在一周后的周六早上。
这日,刚好也是陆盏被医生许可出院回家休养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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