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两种性格碰到一起就是妥妥的话题终结者,江浔不假思索地说他没空,夏清泽则没有犹豫地“嗯”声,并没有表现出再劝说的意图。江浔听着电话那头的沉默,说不后悔是假的,可让他再改口,他又实在是难为情。
他本以为夏清泽很快会挂断,但夏清泽却在两三秒后说:“有人托我给你带话。”
江浔端坐在床上,腿脚都缩了缩,紧张地问:“谁啊?”
“我觉得还是当面聊比较好,我也有东西要转交给你。”夏清泽顿了顿,“当然,最重要的是你有时间,也方便。”
江浔倒在床上,没拿手机的左手紧紧抱住膝盖。如果说东西需要面交,那别人的话夏清泽完全可以现在就告诉他,但夏清泽没有,他还是想邀江浔出来,并把决定权交予他,他若没有意愿,完全可以再拒绝一次。
“其实……”江浔艰难地,刚说出两个字就想打退堂鼓。他这时候看到腕上的镯子,还有那朵只剩四瓣的花,提醒着他梦境与现实有界限,而他要面对和争取的终究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和事。
“……我今天,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他说完,就紧张到死死地捂住嘴。
“那你告诉我你住哪儿。”夏清泽等的似乎就是江浔的这一句。江浔报了个近郊小区的名字,夏清泽让他等半个小时,他从市中心开过来需要点时间。江浔就在挂完电话后,久违地给自己挑衣服。
他是今天上半年辞职的,但搬到这个小区是两个月前,住这儿又不需要出去见人,衣服穿来穿去那么几件,其他的都还放在行李箱里没拿出来。江浔从中翻出件羊毛衫和围巾,想了想,把夏清泽昨天给他的手套叠好放个小纸袋里,准备等会儿见面后直接还给他。等时间差不多了,江浔走到小区门口,12月的杭市湿冷而风阴,江浔没等几分钟夏清泽的车就到了,但他一钻进有空调的车内,还是冷得牙齿打颤,双拳紧握。
夏清泽把空调开到最大,把自己放在后座的大衣拿过来,盖在江浔腿上,他也看到了江浔缩进袖子的,红肿并未消退的手,双眉微蹙,问:“要不要现在回去拿手套?”
“不用。”江浔摇摇头,把那个小袋子递给夏清泽,“我想着药膏可能会沾到手套内侧,就洗了洗,干净的。”
“你手洗的?”
“啊……嗯”江浔想羊绒制品不手洗还能怎么洗,他觉得自己已经洗得很仔细了,但不知为何,夏清泽捏着那双手套,表情总有那么点……不悦。
“手套送你。”
“不用不用……”江浔推脱,不好意思要,“我——”
“江浔。”夏清泽说,“你知道我不缺一双手套。”
江浔低了低头,觉得自己在夏清泽眼里是无事献殷勤,他弄巧成拙。
“药膏也要记得继续涂。”
“嗯。”江浔心不在焉地答应,等回过神,车辆已经往市中心驶去。他们先去了一个中式餐厅的雅间就餐,等上菜的空当里,夏清泽跟江浔为昨天的事抱歉,说他不应该明明注意到江浔脸色不好,还带他去吃日本料理。江浔从没觉得夏清泽应该道歉,他还特内疚吐人西装上了呢,拿起旁边的茶壶,想以茶代酒敬夏清泽一杯。
但他一个没拿稳,手指又被壶身烫到,那茶壶就在他松手后撒了一半水在桌上,然后摔到地上破裂开来。江浔听那瓷器破裂的声响,整个人都木了,愣愣地去抽纸巾。夏清泽比他淡定,说等会儿服务生来收拾就好,江浔不听,一个劲得跟有强迫症似地擦,直到夏清泽握住他的手腕,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回去。
“这是我弄的,”江浔小声点,还想站起来,“我收拾就好……”
“江浔。”
江浔头更低了,手里的纸巾被他紧紧握住。
“你昨天和我说,你现在在做动画,对吗?”
江浔不明白夏清泽怎么突然提到这个,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你的手就是用来画画的,而不是擦桌子。”他一字一句地,“更不是用来洗手套。”
江浔终于抬起了头。夏清泽是有些生气的,但一见江浔那双眼,又气不起来了,无奈地说了句:“末滋末锅。”江浔原本还拘束着,听夏清泽这么正经地说方言,又没憋住笑。
“末滋末锅”是山海话里一个翻译不出的词,勉强可以理解为“后知后觉”,但也有迟钝到没感觉到意思。这也是孟嘉腊的口头禅,当年全班除了夏清泽,谁都被孟嘉腊盯着改过错题,要是改了好几遍还没算出正确答案,还不是什么难题,孟嘉腊就会恨铁不成钢地对那个同学说:“你呀你,和地图湖里被学生喂太饱的鲤鱼一样末滋末锅。”江浔就是当年的鲤鱼一号,他考了那么多次试,物理没一次赶上班里平均分,孟嘉腊对他自然特别关照。
夏清泽说:“我还记得,孟老师每次都是夜自修最后一堂课最后半小时来,拿着作业往讲台上一坐,老花眼镜再一戴,就开始点名,让有错误的同学上去站他旁边改,改不对就一直改,不能和别人交头接耳。”
“是啊,我每次都是第一个被叫上去,最后一个下来。我自己改改其实还成,但当着他的面,我就特紧张,数字老算错。”江浔是当事人,更记忆犹新,“其实他这样也不好,大家都怕被叫上去,交作业之前就互相对答案,再故意写错一两个选择题,防止孟嘉腊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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