诵经后,方丈和其他师父会领着扶龙把的香客从大雄宝殿绕行至藏经阁,参拜后诵经,诵经后再回大雄宝殿,如此循环三遍,既是追思故人,也为生者祈福。
普济寺是山海市的名寺,往来香客络绎不绝,抚龙把手的名额又有限,香火钱自然水涨船高。江浔听帮工的阿婆们聊起,说队伍最后面的都要花好几万结缘,那跟在师父后面的那一位出的肯定是天价。好在她们在庙中做的时间久,又会诵念经文,师父们便不需她们出钱,让她们跟在队伍最后。这是大大的福气,戴佩云也把江浔带上,给他穿上件茶褐色的海青,和他一起跪在大殿后方的蒲团上。
盂兰盆会是佛教的说法,道教则将农历七月十五称之为中元节,民间又俗称鬼节,或者直接称这一天为七月半。江浔对七月半的了解一直停留在那一天要吃酒席,也是这次在殿庙里听了《佛说盂兰盆经》,才知道这个节日的由来——相传佛陀弟子大目犍连的母亲去逝后堕入饿鬼道,大目犍连是大孝子,为救母亲,在七月十五日敬设盛大的盂兰盆供,以百味饮食供养十方大德众僧,依靠他们的神力共同救母亲于苦海。大目犍连成功了,修行之人渡己也渡众生,就把这个办法推广开来,以尽孝道,便渐渐有了盂兰盆会。
江浔记忆力没以前那么好,在信徒中滥竽充数,反反复复只会一句“南无密栗多哆婆曳莎诃”。他在一群老人中不算矮,一挺背,就看到最前方有夏清泽。夏清泽对《佛说盂兰盆经》很熟练,不需要看文字就能唱出来。他旁边的位置是空着的,那才是正中间。江浔正纳闷,一个穿正装的中年男子从他身侧走过,在一群僧衣中格外显眼。江浔没看清他的脸,也没见他和任何人交谈,当所有人都起身去取龙扶手,他和夏清泽前后站着,江浔一下子就能想象出不惑之年的夏清泽会是什么样子。
但他们父子俩的气质又全然不同,和夏清泽的面冷心善不同,他父亲身上难窥佛缘,显然是视商场如战场,多年来杀伐果决从不慈悲,来佛堂庙宇都未必是求心安,只是完成一道程序。
没过多久,方丈开始念供奉龙把手者的祷词,江浔竖着耳朵听,听到夏清泽父亲求的是“日升月恒,万事亨通”,后面跟着好几个公司的名字,以及集团大厦的地址,夏清泽的则是“母亲安康”,别无其它。夏父很忙,听完祷词后就将龙扶手交予儿子,先行离开。
他们父子关系非常克制,江浔都会好奇地扭头看看那个来去匆匆的背影,夏清泽从未后顾。之后的绕行中,夏清泽一个人捧着两樽龙把手,江浔前两天就听过别人议论,说这个少年家境殷实天资过人,实在是好福气。可江浔却不这么想,尤其是现在,他总觉得夏清泽身在庙宇,一颗心却游离在外,纷飞到那黑暗,被昨夜飘落的竹雪淹没。
茕茕独立,形单影只,若再无人相伴,他也要下雪了。
于是江浔来了。
诚心如夏清泽,是不会在绕行中左顾右盼的,他之所以会晃神,是因为穿堂一阵风将香灰吹落到他手背。
他被烫得一疼,下意识地抖手腕。他又刚好随方丈走到了大雄宝殿后方外侧,当香灰随风往殿内飘,他看过去,视野所及之处有数朵供奉在菩萨台前的莲花,那打翻的净瓶下,排在队伍末端还未走出大殿的江浔在烛光辉映中刚好与他一视。
“爱别离苦,谁拯慧桥。”夏清泽身前的方丈在他们遥遥相望的那一刻念道,“阿弥陀佛。”
第9章 这不是真的
第三天的晚饭,江浔和夏清泽终于坐到了一桌。
夏清泽主动的,他跟别人换了位置,坐到江浔和戴佩云对面。他很安静,但江浔总是忍不住笑,不得已只能低着头,避着不去看夏清泽。
他原本还想约人等会儿一起去竹林练尺八,但饭还没吃完,夏清泽出门接了个电话,再回来,他将没吃完的饭碗放到水槽边后离开。
吃斋饭的原则是乘多少吃多少,不能浪费,夏清泽这么匆忙,显然是事发突然。江浔咬着筷子,不知道该干什么,还是戴佩云一拍他的后背,让他去看看。
江浔于是放下碗筷,追到停车场,那儿停着一辆奔驰s600。见夏清泽来了,司机下车打开后车门,恭恭敬敬喊了声,少爷。
江浔驻足了。
与此同时夏清泽也注意到后面有人,他似乎很着急,如果对方不是江浔,他脚步根本不会停。他似乎也很懊恼,手抓着车门,没坐进去,也没回头,很是两难。
“你是……回家吗?”江浔把手背在后面,晃了晃身子,刻意做出轻松的姿态。他没问夏清泽何时回来这种尴尬的问题,很识趣地退了两步,祝福道,“一路顺风。”
话音刚落,夏清泽转身朝他走来。或许是错觉,江浔居然从夏清泽眼中捕捉到一瞬间的、要和一切割裂的决绝,他抱住了江浔,那么突然,又那么短促。他也没说一句话,都没等江浔回过神来触碰他的后背,他就松手转身,上车离去再没有犹豫,只留下江浔在原地。
江浔慢慢把手垂下,目送那辆车消失在拐角,怅然若失。他闷闷不乐地回去,饭也没胃口,胡乱扒了两口就不想吃了。他原本想帮奶奶洗碗,可等他有了这个念头,才发现奶奶已不在食堂。他去厨房找,其他帮工说戴佩云先走了,好像是临时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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