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洛却摇了摇头,不怒反笑:“我没有疑问,在长安屡次三番跟着我的果然是你。”
“我拿到了信物,”苻枭从怀里取出姬洛在饭盒中留下的白砗磲,低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声音越来越小,底气越来越不足,“槿花酒铺的掌柜对我很照顾,姬……姬大哥,你就不问我身份,或是……或是原因?”
“你也太小瞧我,若非有一定把握,你现在绝无机会站在这里,”姬洛冷哼一声,“当初五公之乱,其中有四都是苻生一脉的人,只有赵公,是苻坚的亲弟弟。江南不好吗,非要来长安虎狼之地,自打李舟阳开了风气后,逢人都想与虎谋皮。”
苻枭争辩:“现在的长安不一样了!王丞相逝世后,陛下他……他……”
姬洛不想再听他多言,只促声问道:“刚才下令放箭的人是你?”
“不,不是我,是前禁将军张蚝,我……我本来想……他,他不会听……此人和智将交好,会不会是……”苻枭顿了顿,他本就寡言,不善言辞,在姬洛几句逼问下,登时更是结巴。
其实不用说,姬洛也能大致猜到他想私自放人,现下他多半守在山南,受这一剑苦肉计,好叫他们逃出生天。
“你糊涂,今次若真是风马默暗下杀令,你来日可得好好谢谢他才是!”苻枭和谢叙年岁相仿,这些年虽然流落南方,但在谢家清闲,哪知战场凶恶,还是未脱稚气的孩子。姬洛看他涨红小脸,心有不忍,于是开口指点,“五公谋反,张蚝曾在王景略指点下参与平乱,说得不好听,跟你爹乃是旧仇,纵使苻坚信你,他也绝不会信你,你若贸然放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啊!”
看苻枭惊愕无比的样子,姬洛不由失笑,若非他话少心气沉,只怕早在长安被剥皮拆骨,那谢家小少爷是个鬼机灵,怎么这个伴读半点没学着,反而是个愣头青。
“你来这里做什么?”姬洛也没有闲心再提点,顺嘴套话,忙切入正题。
苻枭耷拉脑袋,一口气把所有的事都交代了——
原是苻坚派他来招安北方坞堡中龙头老大,斩家堡的宗主斩北凉,不过他人刚上冀州,“芥子尘网”便传信说青州有异动,让他与张蚝汇合,先解决这边的事情。
而出了海岱山后,姬洛曾在镇中尝试与慕容琇的暗线联络,虽然未成,但苻枭却在带兵追索时发现了蛛丝马迹,于是猜想姬洛未死,将此事给瞒了下来。
“姬大哥,你会跟公输府的人南下吗?如果……如果你见到怀迟……”
姬洛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你有什么话,以后自己告诉他吧。”说着,在少年肩上轻轻拍了下,又道,“希望我没有看错人。”
苻枭抬头,眼中多了一缕明光。
“我们现在怎么办?去南麓?”屈不换听他二人对谈,却没听出个所以然,因而等得有些不耐。
姬洛略有迟疑:“《天枢谱》被夺,虽然只有一半,但难保不会出大乱子,军营……”他顿了顿,反复盘算混入张蚝军中的可能,“我们追着一个使古锭刀的杀手过来,他可在张蚝麾下?”
闻言,苻枭坚定地摇头:“古锭刀?没有,军中绝对没有!不过……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但你们要追他,恐怕……”
“他是谁?”
“杀将,单悲风!”
姬洛心头一咯噔,暗道一声:糟糕!难怪那人与自己交手时,眼中露出意味深长,大将驻守在外,若是张蚝的人,不一定认得出他,但是杀将就不同了。他抢夺《天枢谱》必然要带回长安,如果这东西落到风马默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苻枭看他俩动作,知道兹事体大,不敢懈怠,沉吟片刻忙又道:“他不一定会去长安,智将回了彭城,他也有可能先往南边去。”
假他人之手不是大丈夫所为,再加上如今刘卫辰已投奔苻坚,以屈不换的身份,别说养恩未报,纵使报了,也十分尴尬。姬洛面有为难,却心有默契,和醉鬼屈不换对视一眼,前者还未开口,后者已然抢声道:“老子心头有数,你小子不必计较,老家伙从前待我如亲子,更是把看家本事倾囊传授,就当我了他此生最后心愿,送公输家的人南下。”
姬洛颔首示意,却不大笑得出来,屈不换以为他杞人忧天,为自个儿担忧,不由地伸手在他大臂上拍了三下:“老子最看不惯这般忸怩,大丈夫干脆点!这一点你还得学学我家枔又!”
“桑楚吟没和你一道?”姬洛忽地想起一茬。
屈不换话音一转,脸上多了笑意,语气却不胜唏嘘:“从昆仑回来我们便暂时分开,她知我欲寻师,我知她心中仍有心结未平,何必纠缠,不若各自办事。老子和她都不是讲规矩的人,一生全凭心意,往后如何,且行且看。我知你们这等讲道理的人,行且艰,啧啧,所谓立场在老子看来,不过是三五两事在心头权衡,自己问心无愧便罢!”
话已至此,二人互道保重,相邀来日共饮,最后一南一北,各行其是。
作者有话要说: 六星将全都出来啦~
青州的故事告一段落~
第241章
最好的杀手要么有惊为天人的技艺,要么形貌普通到不会被任何人留意, 单悲风显然都不属于。
他有很好的武功, 却并不是为杀人而生, 作为杀将,他只是一柄武器,替主子完成阴暗肮脏里见不得人的交易,至于长相,纵使普罗众生的样子不会出卖他, 一个背着古锭长刀的人,无论往哪里一立,那种叫人不寒而栗的气质,人人都能过目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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