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正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他伸手进去摸了一把,确认东西还在,才紧了紧包扎的布条,拿着剑站起身。
他还不能停下。
追兵还在身后,温醉对平江府的掌控力超出了他的预料,从入夜至今,不过才短短一个时辰,他已经甩脱了两拨追兵。
但这远远没有结束。
青年心知温醉不会善罢甘休,但如今已是宵禁,明日天明之前温醉必定会知会各城门严加排查,短时间内也怕是无法出城了。
但东街太过静谧,温醉派来的府兵护卫中也不乏好手,他轻功虽好,但毕竟受了伤,迟早会被人发现不说,若是再不找地方止血,怕是挨不到明日一早,他便已经成了这平江府中的一缕无名幽魂。
青年想着,又按了按胸口,打定了主意。他将长剑负在身后,几步踏上墙头,奔着西街的方向去了。
在他身后的深巷中,两个黑衣人见他往西街方向去了,便也不再跟下去,而是反身没入了夜色中,没了踪影。
第25章
西街比起东街来看,说句灯火通明也不为过。
对于青年来说,这场面好也不好。好的是西街日夜鼎沸,昼夜不歇,想在人群中抓住他,想费的功夫要更多,但不好的在于人多,就意味着变数多。
平江城的西街大多数都是赌馆酒楼,或是秦楼楚馆,将几条短街之间用围墙一圈,划做一片区,便可以钻了宵禁令的空子,在区内随意走动。
青年一身夜行衣,在声色犬马的西街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从醉香楼后巷穿过,空气中的浓郁脂粉味打着旋钻进他的鼻腔,呛得他头晕脑胀。
秦楼楚馆的后巷常有醉醺醺的富商公子出没,青年摸着暗处走了几条巷子,只觉得浑身都要被酒臭气腌入味了。他厌恶的皱了皱眉,换了个方向,循着宁静处去了。
刚拐过一个巷口,青年就被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撞了个满怀。他身上的伤流血过多,整个人昏昏沉沉,被撞了个踉跄,狼狈的退后几步,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稳身子。
他怀中的包裹被里头沉甸甸的东西颠松了个角,有什么从那个角里冒出来,摇摇欲坠的荡在外头,在他的外衫上印出一个不甚明显的印子。
那中年男人一身绫罗绸缎,腰上缀着五六颗拇指大小的明珠,放眼一看,浑身上下写着都用最粗的狼毫刷上了有钱二字。
那男人似乎也醉的厉害,捂着额头骂骂咧咧:“哪…哪来的不知名的小崽子,敢冲撞我。”
青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欲多纠缠,抬脚便走。
谁知那男人不依不饶,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将人往后一扯,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圈,似乎是觉得这身衣服过于寒酸,才冷笑道:“谁家的下人如此不懂规矩,走,带我见你主子去。”
拉扯间青年怀中摇摇欲坠的东西顺着外衫滑落在他脚边,是一本薄薄的书册。在昏暗的灯光下,靛青色的书页无声无息的坠入黑暗中,成了暗巷中一块不起眼的角落。
青年浑然不觉,他被纠缠的烦了,将男人的手一甩,从布条中抽出一把细长的剑。
锋利的剑尖抵在男人喉口,凌然的剑气逼人,男人后背霎时间起了一层薄汗,酒一下子就醒了大半。
青年的眼神冷得像冰,似乎他的手只需要微微一抖,便可以划开男人的喉管。
那一身酒气的中年男人像是被他吓住了,哆嗦着就要尖叫出声。
“哎呀,这是怎么了。”
有娇媚的女声从后传来,青年端着剑微微侧目,只见一个香肩半露的女子从后门走出来,那女子眼波流转,丝毫不怕青年手中的剑,莲步轻移的走过来搀住了中年男人的手臂。
“哎呀,周公子,奴家在屋中可等了你许久了。”女子似是见过大世面,只一味的掩唇娇笑,眼神在青年身上一扫而过,轻飘飘的伸手按住了青年的剑身,往旁边作势推了推:“这位小哥,若是想来玩,便跟奴家进门,若是不想来玩,还请自去吧。”
青年像是被烫了一把,剑尖一抖,嫌弃的避开女子的手,反身走了。
那男人似乎也觉得在女子面前失了面子,面色不虞的甩开她的手,自顾自的往楼里去了。
女子像是习以为常,拢了拢散碎的鬓发,腰肢纤软的往楼里走。还没走出几步,便觉得轻薄的绣鞋下仿佛踩了什么东西,她疑惑的弯下腰,拾起了那本薄薄的书册。女子识字不多,略翻了翻,只觉得里面天书一般的不知写了什么密密麻麻的东西,猜想是方才那位周公子落下的,便不见外的掖进了自己腰带中,随着进了门。
青年不悦的拧着眉,不愿再往烟花之地走,抬眼辨别了下方向,便向着西街难得的安静处去了。
此时,西街的宅子中安安静静的沉在一片黑暗中,仅有书房亮着灯。
江晓寒将木盒收回暗柜中,执起烛台旁的银剪,剪短了燃烧的烛芯。
“没办法。”江晓寒自嘲的笑了笑:“我不过一介最普通的臣子,这天下之事也好,万民之主也罢,最终陛下才是执棋者。”
跳动的烛火在他脸上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江晓寒鸦羽般的睫毛垂下来,眼中映着烛光,像是燃着一簇不甘的火。
“事在人为。”颜清说:“京中形势不明,一切还不能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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