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过孟婆汤么?”阎君眉心微微皱起。这个魂魄实在太微弱了,弱到几乎感觉不到。
“嗯。”小男孩怯怯的点了点头。
三更和四更诧异的对望,孟婆婆的汤失效了?
倒是赵无垢有些理解,或许这个孩子天赋异禀,就像某些人天生就有的抗药性。
“你可知道,滞留此地的后果便是魂飞魄散?”阎君的语调淡淡的,却不怒而威。
小男孩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低垂着脑袋,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
赵无垢蹲下身,与小男孩平视,语调温和的问道,“你放心不下家里人,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我希望爷爷和爸爸能烧出好的瓷器,赚很多很多钱,给妈妈治病,给爷爷买新衣服,给爸爸买好酒,给弟弟买好吃的。”小男孩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开口,目光依依不舍的望向王家人所在的方向。
“你跟妈妈说过话吗?”赵无垢问道。
小男孩捂着手臂寂寞的摇摇头,“妈妈,爷爷,爸爸,弟弟,他们都看不到我。”
“你去窑里了?”赵无垢突然发现,小男孩身上有很多灼伤似的深深浅浅的痕迹,尤其是捂住的手部,尤其深。
小男孩子迟疑了下,还是乖乖回答了,“嗯,我记得爷爷说过,松木柴最有用的就是发散出的柏油,我看见妈妈换柴火了。但是我搬不动松木,只好把木油刮下来加进了窑里。”
直接添加了柏油?赵无垢愣了愣,恐怕这就是烧出了星空盏的真正原因。
这孩子,其实很有烧瓷器的天赋!
假以时日,应该会成为一代大师。可惜因病早夭。
“能不能让他今晚入梦跟家人告个别?”赵无垢抬眼看着阎君。小男孩被带回地府是不可避免的,但至少让他跟家人见最后一面。
“嗯。”阎君下颌轻动点了点头。四更上前先把小男孩带去稳魂,按照它现在的模样,恐怕再回黄泉的路上就要被阴风吹得魂飞魄散了。
“像他这样没有去投胎,那原本的胎儿会怎么样?”实习生猛的想起另一件事。
“死胎,或者天生痴呆。如果是痴呆,只要没过七岁,他还来得及再去入魂。”阎君眉峰微动, “不过,他的魂魄损耗太多,就算入魂,恐怕也会是天残。”
“可惜,这孩子好像很有烧瓷器的天赋。” 赵无垢唏嘘的看着四更和小男孩的背影。
“有些灵魂,天生剔透,无论如何起落,最终都会散发出光彩。”阎君踏前半步,默默握住赵无垢的手。
譬如今生的他,譬如前世的你。
赵无垢转过头,释然的灿然一笑。也是,古往今来,这样身世坎坷惊艳人间的天才都不乏实例。
既然来人间走一遭,总要认真的活过才好。
“部长大人喜欢人间么?”赵无垢撞撞阎君的手臂。
“不。”阎君摇了摇头。人间,太过吵闹,拥挤,繁杂,无序。阳光也太过炽烈。
“那就多来待待,时间一长,你就会喜欢的。”赵无垢挑眉看看阎君。
“好。”阎君点点头。
我讨厌人间,但人间有你。
多来也无妨。
斜阳将暮,余晖融金,将并肩而立的两人的身影拖得绵长缱绻。
三更敛息屏气的站在后边,不敢打扰君上和判官大人温情脉脉的一刻。
回程的路上,疲倦至极的赵无垢在车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发现眼前不是京北的公寓,而是一座灯火通明的宫殿。
“这是什么地方?”赵无垢懵懵的眨了下眼睛。
“瑶池。”阎君看看他,“今天是西王母的诞辰。”
西王母毕竟是妖界的代掌人之一,于情于理,他都要过来露个脸。何况,天君今天还要开始计划的第一步。
“王母的诞辰不是三月初三吗?”赵无垢想起蟠桃会。
“以讹传讹罢了。”阎君无奈的摇了摇头。人界传说,多有错漏之处。
“天君是不是打算在今天开始计划?”赵无垢猛的想起阎君和天君谋划的布局,要散播消息,近期恐怕再没有比今天更合适的场合了。
阎君点点头,“累吗?你如果不累,就陪我下去参加,用不了太久。如果累,就在车上休息就好。”
“去看看吧。”实习生记得,自己也是主要配角之一。
宫殿内亭台缠绵,花树成瀑,身着彩衣的侍女分列两旁,白雾缥缈间,许多不知名的五色色凤鸟衔着朱果翩翩飞过。
那情景,仿佛是谁随手打开了某幅古色古香的画卷。
众多高低起伏的建筑中,西边的那条长廊却与众不同的盖成了黑頂。
赵无垢定睛再看,发现不是黑顶,而是上次见过的那只大鸟希有,正大张双翅,懒洋洋的趴在上面睡觉。被它的翅羽一盖,整条檐頂都‘变了色’。
见到阎君和赵无垢的身影,侍女们连忙恭敬的行礼。西王母得了消息,亲自迎到厅口。
西王母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婆婆的模样,杏腮桃脸,艳丽如花,看起来至多只有三十出头。她腰缠锦带,手臂间挽着淡紫色的披帛,轻若浮云,仙姿翩翩。
“判官大人,许久未见,听天君说,你失忆了?”跟阎君打过招呼之后,西王母好奇的打量着旁边的赵无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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