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生没有希望,连卡尼亚斯的毕业典礼都看不到。
卡尼亚斯奥尔德。
默念到这个名字,他转头瞥见停在他肩上的蝴蝶。
一个美好的姓氏在他的舌尖跳舞。
“……奥尔德。”
蝴蝶的翅膀上泛起温暖的光。
“奥尔德。”他又将这个姓氏轻轻重复几遍,“奥尔德,奥尔德……”
少年的嗓音很好听,像是雪山上缓缓坠落下来的冰泉。蝴蝶翅膀一振,将光芒洒在他的脸颊上。
卡尼亚斯不会光明咒术,这些光只是没有实际作用的慰藉。希德却觉得整颗心都被泡在了温暖的神池里。
卡尼亚斯·奥尔德,这个来路不明的混蛋,在他抱着兔子走入他的眼睛之际,就像一阵令人不安的可恶的风,摧垮了他的黑夜。
在植物花房那天,他总是盯着卡尼亚斯,不是因为心有余悸。
也许是因为,在青年向他走来的时候,他身边有束玫瑰。
也许他想把这束花摘下来,送给那个没有揭穿他身份的、绅士风雅的贵族青年。只是他太害羞,没敢这样做。
可是青年还是向他伸出了手。
从那天起,他的天空一点一点地出现了光。
他的公寓里有了别人挂上的摆钟、画像,以及为他摆在茶几上的牛奶瓶,后院里风信子的幼苗在秋风里沉睡,等待来年的初绽。
他发现自己的生活可以用“美好”来形容了。
希德不是在逃跑。
他只是在和远道而来的骑士玩一个捉迷藏。
而他想被找到,仅此而已。
破空声再次传来,少年回过头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抓住马鞭,往身后抛出一堆魔核。
他精神力不够,把这些东西放在身上也是浪费。
魔法晶核是大陆底层人务农八百年都见不到的稀有货色,几个强盗看到地上一晃五光十色的晶核,连滚带爬地从马背上跳下来,和同僚们争抢。
会长的马蹄差点踏到他弟兄的背上。他惊怒着勒住马口,叫道:“捡什么!抓到他,这些都属于我们!”
希德跟着蝴蝶的轨迹吃力地走过去。
会长连忙大喊:“抓住他!”
希德回头:“难道您每次都能公平地分赃?”
这句话一出来,几个强盗抢得更凶了。
少年趁机逃开。他痛麻的双腿异常轻捷,跑了几步便几乎要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强盗头子怒火冲天,一抽鞭子,让坐骑直接踩着几个莽夫的身体跃起,落到少年眼前,伸手朝他的脸庞抓去。
他本是亡命徒,几周前才受到公会雇佣,眼下哪还要管什么活捉圣子的任务。
一股杀气冲希德扫过来。他身形一晃,坐倒在地,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艰难地将涌进咽喉的鲜血咽下去。
强盗头子瞧着面如土色的圣子,收起马鞭,阴阳怪气地尖笑道:“走,小海豹快些走!”
希德倒在地上,却似没在意他说了些什么,眼前一亮。
他看到了一双皮靴。
他记得这双鞋子,它是那双引诱他堕入陷阱里的、熟悉的猎人的靴子。
在横跨半座山岭后,卡尼亚斯来到了圣子的眼前。
强盗扯起缰绳,骢马冰冷的铁蹄正要将光明圣子的脖子踩断,青年竖起了一根手指,抵在嘴前,眼前浮现血玫瑰的蚀刻。
——嘘。
噤声。
在青年伸出食指的刹那,仿佛真有一根针将他们的嘴巴缝了起来,把他们坐骑的蹄子绑在地上。
所有生物都在此诡谲的刹那失去了行动能力,如坠无底冰窖。
除却圣院的圣子。
卡尼亚斯安静地看着他的男孩重新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地向自己靠近。
宛若生命最初,赤子蹒跚学步那样,希德一小步一小步,艰难地朝他走过来。
光明元素在他脚下铺成了地毯,光辉而虔诚,像是沐浴在阳光下的信徒,向他的主朝圣,从黑暗走向光明。
五米,四米,三米……
属于他的男孩,眼里缀满灿烂辉煌的群星。
希德的学习能力还是那样惊人,从站起身后就再也没有摔倒。
两米,一米。
希德终于来到他跟前。
抬起头,懵懂地看看他,似乎在确认来者的身份。
随即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卡尼亚斯拥住精疲力竭的圣子,将他打横抱起。
他自己盯上的最漂亮的孩子,抱在怀里轻得像纸,他都不舍得弄坏。
此时居然浑身是血、遍体鳞伤。
骨头都有好几处断了,狼狈得像刚刚从地狱里九死一生地爬出来。
少年的精神有些涣散。他无意识地往卡尼亚斯胸膛上蹭了蹭,嗅到青年熟悉的味道,安心地卸下了防备。
他睁着已经失去焦距的眼睛,呢喃道:“卡尼亚斯,书签被我弄坏了……”
圣骑士垂着头,眸光一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流涌过心头。
这是小圣子第一次呼唤他的名字。
青年抬起手,温和地抚着他的脑袋。
“没关系。”卡尼亚斯轻轻地说,“做得很棒了,好孩子。”
希德嗯了一声,缓缓阖上灿金色的眼睛。
卡尼亚斯降下深度沉睡的诅咒,在少年额心落下一个晚安吻,让他躺在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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