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洞很深,阳光照不到底,方才只能隐隐约约辨出两人的身影,并不真切,如今走出来了,才发现这两个人真的不能只用落魄来形容。
姜冬沉衣衫虽不干净,尚且还算规整。年却升就不同,肩头剑碎,心口上有一团在黑衣上映得暗红的骇人血痕。下裳的衣边磨成碎片,滋出不整的毛边。内里露出的雪白中衣都染上了发黑的血色。这衣服的主人仿佛觉得这一切同他都无关似的,还笑得没事人一样问俦侣道:“看什么呢。”
俦侣道:“…你衣服……”
年却升低头看了看,啊了一声:“是有点脏。”
姜冬沉道:“一会儿换换。”
年却升又向安知道:“有劳了。”
安知微一摇头,只道:“无妨,年公子接下来如何安排?”
年却升道:“回姜家吧,阮阮我就和冬沉带走了。”
安知点头,向两人道:“方才破界,动静有些大了,你们尽快离开这里,若吸引当地仙家的人来,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年却升问道:“当地还有仙家?我以为这种连城郊都有怨灵的地方,是没有仙家驻守的。”
安知道:“我不曾听说过,但……许是有的,不过后来被一个大家族灭掉了。”
年却升会意:“明白。”
安知拉过俦侣,回头望了望道:“我和俦侣先行告辞,二位公子,好生珍重。”
年却升笑道:“好,多谢。”
安知和俦侣便御剑离去,年却升拉过姜冬沉指了指边上的一棵树:“我们先去那边换个衣服,穿成这幅落魄模样回去才是真的显眼。”
于是两人行至树后,年家家袍轻便,年却升动作又快,三两下就换好了。姜冬沉正宽衣解带,忽而遭至两道炙热目光,抬起眼向年却升道:“你……背过身。”
姜冬沉此刻衣服松松垮垮,微一扯就会扯开,露出好看的肩胛骨。年却升穿得整整齐齐,懒散地靠在树上,乍一看还是那个从前灵力高深却不露山不露水的年却升,闻言勾了勾嘴角:“我都看了多少遍了,不穿衣服我还好好看过,哥哥你还害羞什么。”
姜冬沉脸一红,啧了一声:“你背过去,现在你可打不过我。”
“仗势欺人,没天理啦。”年却升笑着埋怨,还是背过身去,忽然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定睛一看,哦呦了一声,“这不是我匕首吗。”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那匕首是年却清被怨灵附身是用了十成十灵力扎进去的,整个刀子尽数埋入,只留下一个刀柄在外面。年却升握住刀柄,用力一把,却没有□□。
年却升叹了口气:“哎。”
这一幕全落在身后的姜冬沉眼里,心中忽然一阵酸楚,不及系好衣扣就从年却升身后伸过手去,拔出了那把匕首。
年却升回头看他,姜冬沉把那匕首递到年却升手里,却被他挥手拒绝了:“算了,哥哥,我连这匕首都拔不出来,留着也没什么用,你先帮我收着吧。等……等以后,我好了,再给我。”
姜冬沉手却没有收,年却升捏捏他的脸道:“听话。”
本来应该留给你一把剑的,可是我没有剑。
那就用这匕首将就着吧。
然后年却升的手滑下来,就着手心未愈的伤痕,替姜冬沉系好了未系的衣扣。
一年一姜,一黑一白,两身家服,相得益彰。
而今风华内敛依旧,欢快明俊不复。
传送门将两人送至年姜两家前的一片占地极广的树林。林间有路,前行数百步,左转向年家,右转向姜家。两人没有选择在林荫路中行走,而选择穿梭林间,或许是因为穿小路避行惯了,也或许是因为,年却升另有打算。
其实这次看起来也很像他们以往任何一次回姜家,一路上都是年却升说个不停,姜冬沉微笑着听,时不时地回应两句。年却升怀里抱着猫,天已然热了,年却升的外袍扣子没怎么系全,阮阮就在胸腹那块趴着,懒洋洋的,捂得年却升热得不行。
走着走着,年却升突然不讲话了,回头向年家的方向望了一眼。
姜冬沉以为他看见了什么人,手压着剑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无所得,问道:“怎么了?”
年却升没说话,停住了脚步,目光仿佛透过层层密植的树叶,看着年家的正门。
良久,年却升轻声答了一句:“哥哥,我想先去年家看看。”
姜冬沉总觉得年却升一回年家就没什么好事情,皱眉问道:“怎么突然要去年家?”
年却升没有回头,语气却有些黯然:“年家有难,我——总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也不能不知道年家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年却清如今下落不明……总归是为了我们。”
姜冬沉道:“你何须处处为他们着想,你落难也是他们一手造成,他们尚且不曾顾及你,你袖手旁观,又何妨?”
年却升转过眼,向姜冬沉笑了笑:“可那总归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而且……我母亲的尸首,还在后山。”
姜冬沉一怔,不讲话了。
年却升温声道:“哥哥,一会儿你先回你家,我去年家看看……看看就回来。放心吧,我虽然灵力不如从前,四处躲还是会的,我若不想让他们发现,谁能发现我?”
平心而论,这一点年却升是很让人放心的,但姜冬沉还是有点没来由的担忧,坚持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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