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落尽,着实是感人肺腑,如此护孙之心,实令人扼腕惋惜。可无人知晓,此时年却升正在房中“养伤”,已是整整两日昏迷未醒。这时宴会看上去像是静水一潭,实则暗潮涌动,年风龄心中暗自密谋。温宗主不知,这一番发自肺腑之言,竟于两年之后,为温家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这都是后话。温宗主不愿再多留一刻,带着温家众人离场。现场便又是一浪高过一浪的讨伐之声。年风临沉得住气,始终处变不惊,可年风龄几欲动武。就在各家的叫骂声中,突然有个声音叫道——
“当年星象有乱,风水异变,瘟疫横行于各仙门世家之时,年家启用白月光修补天象,你们去哪了。”
这声音尚还青涩,如同摘下过早而未成熟的青果,却不卑不亢,掷地有声,在场众人先是一愣,继而一阵喧哗着寻找声音的来源。那喊话的少年拿开身边女子要捂住他嘴拦他言语的手,接着又大喊了一句:
“你们只知年家于你们不利,却不曾想年家对你们的恩典,于此默默腹诽。说白了,还不是因为自己没本事,才嫉恨年家实力强盛?”
尉迟关辰怒不可遏,当着所有人的面,骤然拍案向后喝道:“尉迟宿,滚出来!”
在所有人的议论之中,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身着一袭银白色家袍,穿过身边几人阻拦的手,不卑不亢地从尉迟关辰身后的队伍中走出列来。
尉迟关辰不想这叛子出于己家,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半大孩子,受到呵斥如此理直气壮,仿佛并未发觉自己做了错事。尉迟关辰扬手似要扇他耳光,少年双眼眨都不眨,那手伸到半空,却被身后一位女子截住。
“兄长,不可。宿儿年纪尚小,分不清是非,你……”
“谁说我分不清?”尉迟宿仰起脸道。
尉迟关辰躲开那女子的手,喝道:“你这个逆子!”
尉迟宿目光冷冽,字字清如冰刻:“所谓是非,功成业达,实力足可征世服之者为是;一无所成,不思进取而生谋反之意者为非。”
女子拦道:“行了,阿宿,你少说两句。兄长,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不必于此外扬。”
“回去?你还想让他回去?尉迟关景,这个孩子你怎么捡来我就怎么扔开,你别分不清到底谁是你亲生的孩子,尉迟宿辨不清世事,你也别跟着他掺和!”
尉迟宿毫不退让,当即还击道:“尉迟家的养育之恩我感激涕零,但要我放开自己的原则去和尉迟家的思想同化,我无法接受。尉迟家处处与年家作对,有什么好处?家主您想让尉迟家任仙门首位,可是您能修补天象,调控风水轮转,保百家安康吗?您没有这个能力,却觊觎高位,不得,则联合众家讨伐年家意图用武力逼其下位,如何以德服人。早知如此,当年又何必拥其为首?恕我直言,您这样做,无异于小人!”
各家之人看得目瞪口呆,年风临也是惊讶非常,他不想在此众口难调之际,最不随波逐流地竟是个半大孩子,如此英勇,却不高明。因为尉迟关辰已气得踹翻酒席,怒目圆睁地呵斥道:“今日你与尉迟家再无瓜葛!你既觉得我们都是小人,就自己去找你仰慕的君子去吧!”
说着便挥臂叫尉迟家的人跟他离开,尉迟关景赶忙拉住他的胳膊道:“兄长,你……”
“你再敢为那小子求一句情,我现在就让他死在你面前!”
一场宴会不欢而散,尉迟宿始终笔直地站在正殿中央,待散乱的人影殆尽,正殿之中便只剩两人。年风临走上前去,拍拍尉迟宿的肩道:“我派人送你回去?”
这样的动作一瞬间让尉迟宿有些受宠若惊地迟疑不定,闻声,他缓缓地转过身去,动作慢地仿佛生怕年风临会拿开手一般。他抬头,还是坚毅地摇摇头道:“我不回去。”
年风临性格与年风龄相异地偏激,许是因为受姜闻道熏陶,颇有几分谦和达练,平易近人之气,他道:“那你可要无家可归了。”
尉迟宿似是不知怎么回答,尽管他心里清楚这是必然,却还是有些不露声色的难过,张张嘴,又低下头去。
年风临道:“你不是尉迟家的亲生子?”
尉迟宿摇头:“我是从街上捡来的。”
年风临略一点头,微笑着叹了口气道:“你呢,勇气可嘉,但是抱歉,年家不能收留你。”
尉迟宿早有预料,也知这一腔孤勇最终会落个虚无,于是也没有问为什么,没有过多的情绪反应。似是坦然接受了一般,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讲,望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出神。
年风临道:“年家不留你,你也不回尉迟家?”
尉迟宿声音很小,似是在失望,但语气却依旧坚定:“不,死也不回去。”
年风临忽然笑了,从门外唤来一个家仆,吩咐道:“去收拾一个干净的房间,带着这孩子去吧。”
尉迟宿猛地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年风临道:“年宗主,您……”
“你今天的话说的很对,你喜欢这儿,就先留着吧。”
年却清从房间里跑出来,发现对面年家弟子的一排房前,站着一个穿银白色外袍的人。他叫住一个路过的家仆,问道:“芳澜,那是谁?”
芳澜端着一盏清茶,回头看了看,答道:“好像是来了个尉迟家的。小公子,我不能再和你多说话了,侧主从宴上回来后生气得很,正待我去送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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