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妖闻言真的收住手,语气是风尘之事沉淀下的默然:“你身上有很奇怪的怨气,加之你行迹诡异,我不可掉以轻心。”
“我行迹诡异?”年却升失声笑道,“你才是最诡异的好吧?”
方才水妖出的那几招,年却升已摸的七七八八了,只是心里疑惑的很,这水妖本是妖没错,可妖气不重,怨气却重的很,况且每一招打来,看似妖术邪法,近身时却像是有灵力加持。这一带灵力虽盛,但无被人用过的痕迹。如此情景,年却升一时也判断不出这水妖到了什么水平。
年却升抬手,传声告诉姜冬沉,这水妖身上的怨气像是自引上身,棘手得很,让姜冬沉不要贸然参战。水妖见年却升似在法印传声,偏头向姜冬沉望去。这一望突然性情大躁,挥手舞起数千只水蝶攻向姜冬沉。年却升一惊,大喊一声:“哥哥!”双指橙光向姜冬沉身后的柳树指去,喝道:“挡住姜冬沉!”
奈何柳树赋神过于笨重,一步一步向姜冬沉迈去之时,水蝶已如离弦之箭纷至沓来。姜冬沉拔剑相迎,偏生徒劳,水蝶攻势凶猛,东南枝寸寸冰封,眼看将要冻到姜冬沉手上,年却升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正要上前替他挡住,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柳树终于挡在姜冬沉身前。
瞧那边形势尚还安全,年却升转身面向水妖,手中匕首向他飞去,水妖毫不理会,闪身避过。匕首在空中打了个旋又回到年却升手中。年却升喝道:“你看清楚了!跟你打的人是我,你不要伤及无辜!”
水妖恍若未闻,手上攻势不减,那头柳树隐隐已有挡不住的架势,年却升回头向水妖望了一眼,径直踏水而上,挥起匕首要向他刺去。水妖听闻动静,不想废话,转身凶狠挡了一记,直将年却升从二丈高的水柱上击落。下坠之时,年却升欲待尝试赋神于水半空撑住他,让他不要摔得太惨,双指尚未发力,忽地落在一个软软的东西上。那东西带他稳稳回到地面,正是姜冬沉的折扇。
年却升一口气尚未松完,突然发觉姜冬沉已出了柳树的保护区,大喝一声:“哥哥别过来!”可为时已晚,一袭水柱重重向姜冬沉击去,声势极大,如同击出了一记铜墙铁壁,直将他震入水中。
“哥哥!”年却升声嘶力竭,不知何时俦侣破袋而出,奋力拔出归期格住水妖击向年却升的水蝶,喝道:“年公子!去救人!”
年却升心知不能抛下他一个人,又实在担心得很,急忙问道:“他品级过高,你尚还虚弱,能不能撑得住?”
“撑不撑得住,多少抵一会,年公子,快走!”
年却升闻他语气坚定,不再坚持,跃入水中去寻姜冬沉,俦侣今日似是动了十成十的灵力,归期凶猛无比,水蝶一触,尽数散去。俦侣心觉这灵力击在身上竟万分熟悉,倒想从前他与安知于此一平玄门乱时召用的蝴蝶阵。这时他才想起还未望见这水妖长什么样子,抬头看去,一片虚芜。那水妖以黑气覆面,什么都看不清楚,透过朦胧的水雾,隐隐望见一身白衣,顺着白衣向下看去,竟忽地发现其腰间……佩着一只小小的香囊。
俦侣有一瞬间的失神。
怪不得今日归期如此勇猛,原来是因为……碰见它真正的原主了啊。
喃喃片刻,俦侣才想起大声唤道:“安知!”
站在水柱之上的人,清清楚楚听见了这一声唤,瞬时挥手撤回所有灵力,风浪平息,江面沉静。他从二丈高的空中,稳稳地落在俦侣面前。
俦侣来不及震惊,双手却有些颤抖,轻轻一碰那团黑气,它们竟乖乖尽数散去,露出那张藏在下面的,俦侣朝思暮想的脸。
一如从前。
那一瞬间俦侣胸口如有兵荒马乱,雷霆万钧。他一跃上前扑进安知的怀里,死死抱住,头埋在其颈窝里,欣喜得声音都在发颤:“方才到这见你只觉得你非同一般,我竟没想到……是你……”
安知并没有回拥,反而轻轻将俦侣从自己怀中剥离开来,怔怔问道:“你……是谁?”
你……是谁?
“我是谁?”俦侣难以置信,望着安知的脸,“安知……你问我,是谁?”
离开之前信誓旦旦地要我等你回来,我等了那么久,久到自己都忘了到底过了多少春秋,可我一直在等,哪怕夜不能寐,思念成空,哪怕怨灵上身,众叛亲离,被曾经仰慕我的世人骂的一文不值,我还是不肯放弃丝毫。
现在你问我,我是谁?
那从前凤城山的在一起度过的朝朝暮暮,分离数年的日夜难安,还有这些日子以来的跋山涉水,都是为了什么呢。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俦侣后退半步,低下头去,黯然道:“我是……俦侣。”
“俦侣?”安知略显迟疑,喃喃道,“我隐隐记得,人间……有一个叫俦侣的人,似乎在等我,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生得什么样子,他住在什么地方,只知他对我而言万分重要……抱歉,我……”
俦侣闻言心中一动,打断道:“足够了,记不记得,都不重要,有你这句万分重要,就都足够了。”
安知看了俦侣一会儿,轻声问道:“你是俦侣?”
“对,是我。”
“为什么……叫俦侣?”
这听起来像是个很傻气的问题,但俦侣真的有答案:“那年我初化为人形,你问我叫什么名字,我本没有名字,可以说你叫安知,我便想起一句诗,不曾远别离,安知慕俦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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