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雁停摇头一叹:“……你们明知道戍北军厉害,为何还要为你们那个肃王卖命,戍北军真打进来了,你们一个都活不成,你们追随那个肃王,图的到底是什么?”
图的是什么?起初自然是为了养家糊口活下去,后头便也有了野心,想要鸡犬升天、加官进爵,在这乱世之中,谁不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投身他们自以为的明主,搏一个前程以后。
几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个姓祝的王爷莫不是脑子有病,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管别人图什么呢?
有人不以为然道:“你怎就知道肃王一定会败?祝家人做了三百多年皇帝,也该轮到别人做做了,更何况,你跟那戍北军总兵还是夫妻呢,你怎不帮他却帮那逃跑皇帝?你又图的什么?”
祝雁停憔悴瘦削的面庞上神色愈加黯然,他图的什么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当初魔怔了一般非要助祝鹤鸣登大位,为的究竟是什么,他是做了亲王,可他这个亲王一日都没好过过,到头来却落得一无所有、众叛亲离。
可这个世上总有许许多多的人,如同他,如同面前这些兵丁,为了那一个虚无缥缈的执念飞蛾扑火,不撞南墙不回头,但真正到那一日,却也再无回头路。
豫州,河东府。
十万戍北军屯兵城外已有三日,只要破了这座城,便能一路畅通无阻,直入齐州。
一个月之前,听闻戍北军调兵遣将再次东行,占据了圣京城的肃王章顺天惊慌之下,火速往冀州几大要塞城池增兵,唯恐戍北军会打去京中,将他从还未坐稳的皇帝宝座上赶下来。奈何他手头兵力实在有限,光是护卫圣京城就需耗费大半兵马,能分散到每一座城池去的兵力着实寥寥无几,他惶惶不安数日,结果戍北军压根没理他,过了秦州竟直接往他豫州老巢去了。
豫州原已被章顺天占下半壁江山,但自打他带大部队进了京,就已有些顾不上这边,萧莨领着兵马且行且打,一路扫荡过去,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将章顺天辛苦经营起的势力打得七零八落,大多数的城池都见风使舵迅速改旗易帜,投向了戍北军,说到底这些人心里还是更认可祝家的皇帝,无论是哪一个,那都比章顺天这来路不明的强。
河东府是章顺天的发家之地,也是攻克豫州的关键,章顺天唯一在此处留了万余兵马,只要拿下此地,章顺天在豫州的势力就会全线崩盘,之后戍北军直捣齐州,也再无阻碍。
围城这三日,萧莨虽未下令真正发起攻城,却也并非什么都没做,几场小规模的外围作战,已扫清了河东府周边的所有要塞关口,这河东府现下已成了一座孤城,只等最后一击。
营帐之内,萧莨抱着坐在自己腿上的珩儿教他认字,外头局势正胶着,他的神色依旧沉定,未见丝毫紧张之态。
部下进来禀报,这几日他们安插进城中的探子四处散播章顺天已放弃河东府的消息,已然有了成效,城内现下人心浮动,只怕不等他们发起攻城,内部就要先乱起来。
使之成为孤城,再从内部瓦解,让之自溃,便是萧莨选择的攻心之计。
萧莨淡道:“再等两日。”
围城的第六日清早,随着一声冲锋号角响起,第一批前锋军气势如虹地冲向了城门之下。
城楼上的守兵提心吊胆了这么多日,本就越来越焦躁,悬在头上的那把剑到这一刻终于落下,他们手忙脚乱地摆开阵势御敌,在气势上就已经先输了。
攻城战持续了一整个白日,落日时分,城墙上下的每一块石头都已被鲜血浸染,城中暴发民乱,暴乱的民众砍下了城守卫的头颅,为戍北军打开了城门,戍北军通往齐州的道路,至此再无阻隔。
拿下河东府的第二日,短暂休整过后,戍北军过河东府,长驱直入齐州。
路上萧莨便已收到奏报,祝鹤鸣听闻戍北军破了河东府就要到齐州,吓破了胆,离开齐州首府,又往东逃了,如今倒是当真应了那个诨号,成了名副其实人人笑柄的逃跑皇帝。
非但如此,先前他离开圣京逃往齐州的路上,差一点被章顺天的追兵追上,关键时刻竟将自己的老婆孩子扔出去,帮之拖挡追兵,妻小都死在了匪军手中,他却趁机逃了,实在是叫人不齿。
“这厮再跑就要跑到海边去了,他总不能跑去海上吧。”萧莨的一众部下都对之十分无语,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也真够丢人现眼的。
萧莨却不在意:“让他跑。”
起先一众人还不大明白萧莨的这三个字究竟是何意,之后一个月,眼见着萧莨在齐州像撵猴子一样撵祝鹤鸣,看着他狼狈四处窜逃,甚至有一回都要将人捉住了,又将之放走,这下明眼人都看明白了,萧莨这是故意的,他的报复不单是要祝鹤鸣死,还要在他死前用这样的法子折磨他。
比起死更叫人绝望的,是临死前的无望挣扎,萧莨就是要叫祝鹤鸣亲身尝一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三月中,祝鹤鸣逃至齐州最东面的海边,搭上了一艘商船出海,海岸逐渐远去,祝鹤鸣瘫软在船板上,终于大松了一口气,好歹,是活着逃出来了。
入夜,祝鹤鸣在船舱中借酒消愁,察觉到船行停下,他眉头一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来人!怎么回事!船怎么不走了!”
没有人回答他,祝鹤鸣心中一沉,恐惧一点一点在心头蔓延开,再之后,他看到凭空出现的戍北军持剑破门而入,瞠目欲裂之下捂着心口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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