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五十五分。
沈媚身着一件简洁大方的淡蓝色连衣裙,手持造型简单但做工十分精美的玫瑰金手包走出别墅大门。
然后,走向那辆早在十分钟前就出现在了别墅楼下的黑色迈巴赫。
当她俯一靠近,车后座的车门便被人从里缓缓向外打开。
王胜南穿着一身暗雅笔挺的西装坐在最里一侧的位置。
此时的他,往日随意耷在额间的那几根俏皮黑发被朝侧后方梳拢,削减了几分他那张娃娃脸天生带有的稚嫩和俊秀,而凸显出刻在他骨子里的不羁以及深深隐藏在那双如深幽黑曜石般眼睛里蕴藏的神秘难懂。
不可否认,他现在的打扮恰好完美地融合了他外表所特有的妖媚与灵魂中独有的野性。
坐在封闭的车厢里,沈媚很难克制住自己去刻意忽视因为他的存在,而引起的男女之间微妙的荷尔蒙反应。
更何况,她曾经还和这个男人赤裸相触过。
但尽管身体难以抗拒他正肆意散发出的独特魅力,可她的心却如同一个在寺庙里诵经念佛的老僧——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静坐许久,沈媚出声打破了车内的无边寂静。
“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的话音刚落,身旁的男人便接口答道,“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王胜南转过头来笑着静静注视向她,深邃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的身影,“沈媚,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也知道你今天想要做什么。”
沈媚看向他。
这一刻,她发现人的本性是再好的外表都不能将其掩盖得住的。
刚才抬眼见到他今天身着一身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正式装束与打扮时,恍惚间她不禁以为,他其实和自己很喜欢的电影里的男主角杰克有几分相似。
一样的英气逼人,同时又放荡不羁。
但当他再一次仿若引诱一般地说出那些话后,华丽而英俊的外表被猛然撕开,晃过神来的她才蓦然发现——
里面装着的,仍旧是伊甸园里的那条象征着邪恶与贪婪的可怕毒蛇。
在古希腊神话里,英雄奥德修斯通过命令水手将自己紧绑在船的桅杆上,来借以躲避海妖塞壬姐妹们的引诱死亡之歌。
然而,沈媚却想,其实一次的躲避事实上根本无济于事,扬汤止沸并不能换来以后永久的平静与安宁。
因为,往往在你不经意间,可怕的敌人可能已经尝试出了更为厉害有效的方法,从而用它们来彻底打败你。
因而,她更倾向于利用另一条现代管理经营理念中蕴含的巧妙解决思路,“优秀的领导者,往往懂得在工作与人际交往中占据主动位置,而不是站在被动处承受他人的主动。”
化被动为主动,即反客为主。
在名利场与情爱里,大概也同样适用。
很快,沈媚缓缓勾出一个与以往的恬静淡然不同的妩媚微笑,白玉兰般明净清澈的美眸里也渐渐倒映出男人的影子,娇嫩如花蕊的唇瓣轻启,“你总是这么了解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也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纤长白净的手指轻轻挑起男人瘦削有型的下巴,她直立着身从他的上方低头往下俯视,笑看向他,吐气幽兰,“王胜南,你就这么喜欢我?”
“还是,其实你已经爱上我了?”
车缓缓从整齐美观的林立绿植旁经过,最终停在了航站大楼的一个入口门前。
沈媚冷笑一声,打开车门便抬脚往外走。
“沈小姐,请走这边。”
司机的提示,让她不禁微愣。
移眼朝他正微笑示意的方向看去,她看见了一个几乎没有人通行却拥有着华贵装潢的特殊通道。
随即她很快恍然——王胜南使用的应该是顶级的Private service(私人服务)。
微微一笑地朝着一直小心谨慎地引导着她,认真履行本职确保她登上飞机的司机道了一句谢谢,随后她便快步走进机舱内,随意坐在了一个铺满柔软羊毛毯的沙发上闭眼假寐。
而刻意忽视了那个漫不经心地跟在她身后进来的男人。
“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沈小姐品尝我收藏的这瓶1999年产的Bollinger?”
“听说这酒现在很受女孩的喜爱,好像是因为有部出名的电影里男女主角有几次在夜晚里浪漫共饮,喝的就是它。”
静静闭着眼的女人始终没有睁开眼,更没有开口回答。
对此,王胜南似乎也并不气馁,低沉的男声被他刻意放缓,进而显示出隐隐带有的几分小心与轻柔。
“沈媚,你究竟在生气什么?是因为我故意探查有关于你的一切?”
“我只是想要更进一步地了解你,然后才能慢慢靠近你。”他微微叹气,话里饱含无奈,“如果你实在认为我做错了,那我向你道歉。这杯酒就当作是我向你致歉的……”
可没等他的话说完,沈媚倏然睁开眼,同时仿佛对此充满抗拒一般地,她伸手向旁猛地一推——
盛着漂亮的淡雅玫瑰金色液体的香槟杯顿时从男人的指尖脱落而出,最终跌落在沙发下的浅灰色地毯上。
然后,干净整洁的地毯上霎时出现了一团难看的深色污渍。
但与此同时,Bollinger特有的复杂花果香气却逐渐蔓延开来,随着流动着的其他分子缓缓飘荡在沉静的空气中。
“为什么?”
男人似乎是在极力地忍耐与克制内心不断涌出的暴戾,出声的刹那嘴里像是含满了冰渣。
但沈媚的眸色比他更加冰冷。
“你现在问我为什么?装着无辜来跟我说这种话,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她开口便是两句饱含着讽刺意味的冷酷之语,这让男人的脸色不禁更加难看了几分。
但沈媚却像是在今日彻底消磨尽了与他周旋的耐性一样,不管最终结局是杀还是留,她只想把话摊开彻底跟这个人说清楚,“我不认为我有说错什么。你强奸我,用无辜的人命威胁我,甚至找人调查我的所有……最后居然还在刚才要求我,忘记之前发生过的一切,不计前嫌来到你的身边——”
“王胜南,你自己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我是一个普通人,不是圣母玛利亚那样的神。我没有那么高尚无私的宽广胸怀,我做不到对着一个不择手段地想把我做成他的木偶玩具的人说,我根本不在意之前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尽管如此,我还是爱他之类的话……”
“王胜南,你会去爱一个狠狠伤害过你的人吗?如果是我,我永远都不会爱他。”
“最后,我要告诉你,不管你究竟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都只属于我自己,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她只会是她自己的。
就像她当初孑然一身从贺家绝望逃离出来的时候,失去了Laurence的她不再属于任何一个人。
从今往后,她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沈媚。
然而,默然坐在她斜侧另一边沙发上的王胜南则在她每说完一句话后,原本就冷峻着脸蹙紧眉头的神色随即越发往下冷却一分。
尤其是在她冷声说出“永远都不会爱他”这句话时,男人修长有力的手狠狠抓紧了握在手里的白色羊毛毯。
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毕露,被他紧捏在手中的毛毯更是变得逐渐扭曲,直至最后彻底变形。
王胜南清晰地听见自己在心中不断怒吼。
无穷无尽的恼怒与怫郁逼迫着他一次又一次喊叫出声,就好像一只浑身伤痕累累,却仍在绝望咆哮的可怜野兽。
“我就知道她会这样说——”
“她恨我,她厌恶我,她说她不会原谅我——”
“不管我做什么,在她看来都是别有用心,她永远都不会爱我——”
因为竭力而连续不断的喊叫而终于嘶声的野兽慢慢屈膝跪倒在地,身上细密繁多的伤口早已崩裂开来,鲜血从淋漓的血肉中缓缓渗出,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不断往下流淌。
其实他早就知道会这样。
所以……他也永远不会对她先说出那个字。
尽管他可能,真的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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