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堰倏然捏紧了拳头,眼底划过一抹阴霾,正因为他们年纪相近,几乎一同长大,他才更清楚阿泠在父皇心中的地位。
她乖巧可爱,天生聪慧,仿佛生下来便是让人宠着的,姜堰也很喜欢她,但每次看到父皇待她那样好,心中还是会有些难过。
自幼失去母后疼爱的人,不止阿泠一个,为何父皇总是看不到他。
姜熙笑吟吟的擦着手:“阿堰,很多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有,但……”
“皇叔你别说了,”姜堰腾地起身,“我的心中并无不满,只是有些遗憾罢了,父皇怎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我相信他。”
姜熙挑挑眉,阴柔的脸上划过一抹兴致,他的笑意不变,拍拍手,叫进来两个侍卫。
“皇叔是想说,不管你想要什么,皇叔都可以给你。”姜熙含笑说道。
姜堰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姜熙道:“不到十二岁,皇上不会亲赐侍卫,但你大哥和阿泠有的,皇叔也不会叫你没有,这两个人实力不俗,此后便任由你差遣——”
他摇摇头,惋惜道:“只是轻易不能入宫,到底差了些。”
“已经很好了,多谢皇叔!”姜堰认真恭敬的行了礼,“小侄儿叫皇叔费心了。”
姜熙眼底含笑,他的确是费了心思,所以,千万不要辜负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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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泠在养心殿磨了好久,终于让姜照松口,允许她出宫放放风。
二皇兄与小皇叔关系亲近本并无不妥,但她心中却有些不安,小皇叔奢靡无度,纵情享乐,脾气也有几分古怪,二皇兄可千万别被他带坏了。
裹上厚厚的狐皮大髦不算,红菱又在马车上加了一层毯子,热得姜泠手心沁出了一层汗。
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一张银面很快映入眼帘,姜泠的唇畔不自觉染上几分笑,目光划过他几乎痊愈的双腿,最终落在精致的银面上,眼中亮晶晶的:“真好看。”
……是说银面?银面自然是极好看的。
穆衍耳尖红了红,掩在银面下的唇畔微微上扬。
出宫还要好一段距离,姜泠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又落到了穆衍的腿上,她朝他招手,待他走近才小声问道:“穆衍,你要不要到马车上来?”
见他像是愣住了,姜泠说道:“你的腿……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她的声音又甜又软,可以压低之后便更显得亲近,犹如天籁一般令人恍惚,不敢置信。
穆衍抬起头,望进她乌黑的水眸里,半晌无言。
他何德何能,竟让公主如此厚待。
第19章
在穆衍眼中,姜泠就像是云端上的仙女,她的一切命令他都会服从,从来没想过违抗。
但这一次他却犹豫了,公主厚待他,他却断然不能叫她被人抓住把柄。
一般而言,宫中主子的车驾,纵然是红菱这等极受宠信的宫女,也鲜少敢同乘,更别提像穆衍这种侍卫。
穆衍是万万不敢上去的。
姜泠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歪头想了想道:“我是说,你把面具摘了,去前面赶车,出宫后百姓众多,你要稳着些。”
她不忍心再看到他折腾伤了腿,原本是不打算叫穆衍跟出去的,只是忽而想起他打小就在暗卫营,怕是还没去过几次外面。
“是,卑职领命。”穆衍小心翼翼的摘下银面,慢吞吞将它塞进了怀里,显出鼓鼓囊囊的一块,衬得他身形越发削瘦。
姜泠若有所思的放下帘子,昭阳宫的伙食不好吗?他好像还是跟以前一样瘦。
没力气怎能练好武功?姜泠忽而想起她答应父皇的条件,来年的晋级考核,穆衍必须夺头名才能留下来。
是得好好补补了。
红菱坐在她身边,手里摩挲着茶壶,神情有些恍惚,倒出的茶水都险些溢了出来。
姜泠顿了顿,突然问道:“红菱,你有多久没见过父母了?”
她记得红菱的家人就在京城脚下。
“殿下——”红菱回过神,连忙放下茶盏,脸色发白的下跪,“奴婢该死!”
“不碍事的,今日刚好有空,传信去见见他们,送点东西也无妨。”姜泠轻声说道,前世是她愧对了红菱,叫她白白送死,到最后连尸骨都无人收。
红菱是母后的陪嫁丫鬟,今年已二十又五,原本早该放出宫去,只是年幼的姜泠离不得人照顾,便一直留了下来。
“殿下……”红菱眼眶微红,姜泠递过来一方帕子,“这么多年,多亏有你们照顾,昭阳宫才能无恙,母后她、她定会知晓。”
有时候姜泠也在想,如果母后尚在,现在又是怎样的情形。
母后一定会把昭阳宫打理的井井有条,每天早上揪着她一起陪父皇用膳,父皇也不必日日住在养心殿,对着烛台和奏折发呆。
可母后没能陪她太久,甚至连她仅存的几幅画面都模糊了。
“穆衍,你家是京城的么?”姜泠趴在马车里的小方桌上,甜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好奇。
她好像从没听他谈起过。
外面的穆衍怔了怔,脑海中飞快的晃过几幅画面,他悄然垂下眼睑,声音艰涩:“卑职没有家。”
从踏入暗卫营的那天起,他的过往全都清空,只剩下一片空白。
姜泠突然一愣,手指扣紧方桌上的木纹,低下头闷闷的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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